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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海匪讲仁慈,无异于劝老虎吃素。

何况,这些远道而来的佛郎机人,实在和“好人”不搭边。不客气点讲,明着是所谓的探险家,实则就是一群匪徒。

登上陌生大陆,第一件事就是画圈占地。

遇上好欺负的,烧杀抢掠;不好欺负的,被狠揍一顿,只能自认倒霉。惹上谢十六一众海匪,更是踢到铁板,角色调转,被烧杀抢掠,当做货物买卖。

为番商寻到银矿的佛郎机人,即在这群人中间。

番商用两块银饼交换,仍拍着大腿,直叫亏本。

看得一众海匪哈哈大笑。

被当做货物买卖的佛郎机探险家,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只能老实认命。不然,下场定会和船长一样,丢进海里喂鱼。

知晓杨瓒要对付许光头和谢十六,两名番商心惊不已。但刀口抵上脖子,摇摆不定只会死得更快。

几番思量,最终,将同谢十六的交易和盘托出,包括登岛时见到的武器,岸上布放,都说得一清二楚。

“据小的所知,岛上有火炮,能发铁球。”

一名番商说完,另一名番商立即补充道:“还有火铳,火雷。谢十六的手底下,不下二十人擅使弓箭。小的听醉酒的海贼说漏嘴,谢十六的海船上,藏有前朝的攻城弩,连许光头都眼馋。”

“交易多在双屿岛,许光头不露面,都是谢十六和其他五个人安排。不是信得过的商人,绝不许登岛。小的和海贼交易数年,每次登岛也要蒙上双眼,到岸才能解开。”

番商滔滔不绝,杨瓒端起茶壶,轻轻嗅着茶香,没有插言。

待番商停住,方才道:“交易数年?”

四个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番商激灵灵打个寒颤,奈何话已出口,收不回来,只能对神明发誓,一定改过,效忠朝廷。

“本官相信。”

杨瓒颔首,放下茶盏。

瓷沿轻磕桌面,发出脆响。似有铜锤敲在头顶,番商缩了缩脖子,耳际嗡嗡作响。

“尔等是识时务之人,想必不会忘记本官前番所言。”

番商连连点头,唯恐杨瓒真的翻脸,贴出告示,将他们丢去江浙,自生自灭。

“小的不敢忘!”

“大人有吩咐,小的拼命也会做到!”

“大人,小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大人让往东,小的绝不往西。大人让抓狗,小的绝不撵鸡!”

“小的一片赤诚之心!”

番商声嘶力竭,旁听的王守仁都皱起眉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抬手止住两人发誓,杨瓒道:“本官正有一事交代你二人。”

“大人尽管吩咐!”

杨瓒点点头,似对两人的态度十分满意。

“两日后,船靠嘉兴。尔等登岸,联系谢十六手下海匪,言有货物交易。”

什么?!

番商瞪大双眼,这岂不是上门送死?

“尔等不愿?”杨瓒神情微沉,“发誓改过,莫非是诓骗本官?”

“小的不敢!”

番商满口苦水,无法下咽。

“大人,海匪狡诈,必要先查验货物。小的离家数月,仓促之间实无法安排妥当。”

“此非难题。”杨瓒缓和神情,道,“所需货物,本官自会备妥。茶叶,丝绸,布帛,银饼,俱已装箱。尔等只需联系海匪,设法登岛。”

“大人,小的……”

番商仍有些犹豫,杨瓒勾唇,笑意未达眼底,令人脊背生寒。

“还是为难?”

明明是目秀眉清,丰标不凡,这一笑,却比凶狠的海匪更令人惧怕。

番商打着哆嗦,连忙摇头。

本能告诉两人,敢点头,后果会相当严重。

“放心,本官会遣人与尔等同行。尔等只需携货物登岛,如往常一般交易。莫让海匪看出端倪,即可平安归来。事成,本官会上奏天子,免尔等之罪,为你二人请功。”

“谢大人!”

番商行礼,感激涕零。

到底是发自肺腑,还是做表面文章,杨瓒不在乎。两人老实办事,中途不出纰漏,即是万事大吉。

番商退出船舱,王主事开口道:“佥宪当真不担心?”

“不担心。”杨瓒转头,笑道,“有王主事与之上岸,安排定然周密,本官何须担忧?”

“佥宪过誉,下官实不敢当。”

“当得。”

杨瓒笑得愈发真诚。

“王主事文武兼资,具王佐之才,周指挥亦有夸赞。今番南下,连剿六处海匪,如能再灭许、谢一众悍匪,天子班功行赏,周指挥使有鞍甲之劳,王主事亦有荡荡之勋,功不可没。”

“下官功薄蝉翼,佥宪实在过奖。”

王守仁起身拱手,连言不敢当。并言,此番剿匪,若无杨佥宪提供海图,事无可成。

“如论功,佥宪当居首。”

杨瓒笑着摇头,知晓王主事不好拐,诱其主动跳坑已万分不易,再想更进一步,实是痴心妄想。

想到这里,杨瓒不由得开始怀念谢丕。

遥想往昔,谢状元何等高情逸态,乐于跳坑。现如今,积累下经验,也是越来越不好坑。

咳!

算算时间,谢状元应该抵达倭国,未知如何发展,是否已寻到银矿……

如杨瓒所料,谢丕和严嵩一行,早于半月前抵达倭国。

为避人耳目,先往京都,宣读天子圣意,将最大一面木牌交由幕府将军。

至于天皇,不好意思,谢状元时间紧急,见过曾向国朝“纳贡”的足利氏,就算完成任务。接下来,便要以观访各地为名,前往石见勘探银矿。

发现银矿的佛郎机人,被安排进使臣队伍,为谢丕带路。

受大明赏赐,幕府将军很激动,郑重挂起木牌,安排酒宴美人,款待上国使臣。

菜肴寡淡,酒水一般,倒也能接受。但那几个所谓的美人,是什么鬼?

脸上涂满面粉,眉毛剃得精光,嘴唇三点红,展颜一笑,露出两排黑牙。

白脸,无眉,黑齿。

这是人还是妖怪?

谢丕强自镇定,严嵩脸颊抖了抖,险些当场喷酒。

美人靠过来时,几乎能看到从脸上掉落的粉渣。

这不是惊吓,而是惊悚。

严副使起身要跑。

不成了,下官撑不住了!

站住!

谢状元一把拦住,表情严肃,眼神锐利。

为了大明,为了银矿,区区难关,算得了什么!

严嵩苦笑,这是区区?

谢丕点头,区区!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不只是一级。

严嵩无奈,只能苦着脸坐下,尽量做到目不斜视,否则,难保不会夺路而逃。

设宴的足利氏搂着美人,观赏歌舞,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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