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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被门夹了?

箱盖合上,杨瓒愈发对探索牢房起了兴趣。

凑近墙面,摩挲着斑驳的刻痕,多是之前“狱友”留下的诗词遗言。仔细观察,多数还有落款和年月。

“永乐十九年,宣德四年,天顺元年,天顺三年,天顺七年,成化三年,成化五年,成化八年……”

沿着墙面一一数过,杨瓒发现,天顺和成化年间狱友最多,弘治年间最少。

最近的一篇,是在弘治十二年。

留诗的不是旁人,正是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两次上言弹劾寿宁侯的户部郎中李梦阳。

回想在客栈里经历的那场口角,杨瓒不由得轻笑。

这也算是另类的缘分?他是不是也该写点什么,以供后来者参考?

仔细想想,还是免了。

他不善做诗,写出来也是贻笑大方。最多离开时留下行字:翰林院编修杨瓒到此一游。至于后来者会怎么想,会不会笑话杨小探花没有诗才……管他呢。

看够了,腰背又开始疼。

杨瓒挪到木床边,慢慢坐下,缓缓舒了口气。疼得这么厉害,别是伤到了骨头。

“杨老爷,小的给您送笔墨。”

狱卒打开铁锁,弯腰笑道:“杨老爷可习惯?若是哪里不适应,尽管提,小的一定安置妥当。”

习惯?

再好也是牢房,如何习惯?巴望着常驻不成?

杨瓒磨了磨牙,牟指挥使请他诏狱小住,真意难明,还是先静下心来,先弄清情况再说。

“并无何处不妥。”

“那就好。您住着,住多久都成。”

狱卒笑得愈发真诚,杨瓒顿觉疼的不只是腰。

“杨老爷可有什么忌口?小的记下,稍后给老爷送饭菜过来。”

“清淡些即可。”杨瓒取出一只荷包,摸出两枚银角,“劳烦了。”

“不劳烦,不劳烦!”

指挥使发话,这位可不是来“坐牢”的。必得小心伺候,万事都要妥当。

狱卒特地清扫过牢房,搬来桌椅,新铺上枕头被褥,更搜罗来一箱书籍,就为让杨编修住得舒服些。

因不识字,书籍的种类五花八门,甚至有神异话本。然也歪打正着,正好替杨瓒解闷。

收起银角,放下笔墨,狱卒退出牢房。

礼遇不假,门外仍要落锁,毕竟诏狱的规矩不能改。但在囚室里,杨瓒想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踹门凿墙,爬上房梁,只要他能做到,通通随意。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杨瓒的腰侧越来越疼。

小心解开官袍,掀开里衣,自肋下至后背,成片青紫的印痕。

“嘶——”

杨瓒吃惊不小。

只是被撞了一下,竟然这么严重?真是骨头裂了不成?

正思量间,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杨瓒合上衣襟,循声抬起头,见是顾卿,立刻站起身。

“顾千户。”

“杨编修。”

顾卿向狱卒拿过钥匙,打开铁锁,迈步走进牢房,身后跟着一名提着药箱的医士。

“下官如此,让千户见笑。”

“杨编修何出此言?”

顾卿诧异挑眉,按住杨瓒的肩膀,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按回榻上。随即侧身让开,容医士上前为杨瓒诊伤。

大概为免杨瓒尴尬,停留不到片刻,顾千户便转身离开牢房。

房门未关,杨瓒听不清顾卿和校尉狱卒说些什么,只能看到校尉严肃点头,狱卒不断哈腰,偶尔看向杨瓒,目光愈发热切。

“杨老爷且侧身。”

医士先为杨瓒诊脉,随后挽起窄袖,仔细看过伤处,在边缘轻轻按压。

“此处可疼?”

杨瓒摇头。

医士又移了几处,杨瓒或点头或摇头,偶尔还要冷嘶一声。

“杨老爷放心,只是外伤,并未伤及内腑,骨亦无碍。”

医士确诊,杨瓒长舒一口气。

先时疼得那么厉害,他还以为肋骨断了。得了这句话,总算安心不少。

淤伤看着吓人,不过疼了些,到底没有大碍。真被撞断骨头,才是大麻烦。

“多谢。”

医士净过手,忙道不敢。打开药箱,取出两只巴掌大的木盒。

“此为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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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杨瓒接过药膏,又提笔写下内服药方。

“小老儿观杨老爷有郁积之气,日久不散,于己无益。还需开解,方能保得康健。”

接过药方,杨瓒谢过医士。

医士点到即止,重新背起药箱,同杨瓒告辞。

狱卒来取药,告知杨瓒,有狱中文吏亲自熬药。

“杨老爷放心。”

杨瓒点点头,忽而想到,外用的药膏怎么办?

牢房里没有镜子,即便有,他也没法给自己后背擦药。

“杨编修?”

正为难时,顾卿再次走进牢房,问道:“杨编修恐要在此留些时日,可有事需在下帮忙?”

看看金相玉质,冰壶玉衡的顾千户,杨瓒突觉喉咙有些发干。

“无事,顾千户好意,瓒心领。”

“真无事?”

“真无事。”

“哦。”

顾卿点头,并未多言。不知为何,杨编修就是觉得,这声单音别有深意。

“既如此,在下不耽搁杨编修休息。若杨编修改了主意,遣人知会在下即可。”

“多谢。”

“不必。”

顾卿转身离开,牢房再次落锁。

杨瓒独坐半晌,忽然闷笑两声,捏了捏鼻根。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他。

前生本没多少经验,整日和工作为伍,又有家人压力,顾千户这样的美人,不说镜中花水中月,也是可遇不可求。

机会错过就错过,后悔也没用。再者言,对方未必就如他所想,是自己误会了也未可知。

启开盒盖,一股清香扑鼻。

盒中的药膏泛着青色,挑出些许,轻轻撵开,竟变得透明。

深深吸一口气,杨瓒拉开衣襟,有些费力的涂药。动作间难免拉扯到伤处,终顾不得形象,一阵呲牙咧嘴。

殊不知,顾千户去而复返,恰好撞见这一幕,脚步立时顿住。

“千户?”

同行校尉有些奇怪,下意识探头,不由道:“到底是读书人,金贵了些。”

顾千户侧首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校尉便通体生寒。我的个天老爷,千户大人吃枪药了不成?

少顷,见顾卿弯起嘴角,校尉更是连腿肚子都开始发抖。

牟指挥使笑,九成是心情好。顾千户笑,十成十是有人要倒霉。

那个倒霉的……不会碰巧就是他吧?

顾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校尉壮着胆子跟上,唯一的念头:嘴那么勤快干嘛?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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