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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的教驯中,实际上,他几乎从不跟奶奶联系。
季风廷是常打电话回家的那个人,但话题也仅仅局限在叮嘱奶奶在家好好吃饭、穿衣,更多是一个关心者和倾听者的角色。江徕在一旁听到,总要笑嘻嘻地搀言几句,主动提起他们的生活,一来二去,奶奶也就逐渐熟悉季风廷这么一个讨趣可爱的“室友”。
江徕吃过奶奶做的咸菜,也用过奶奶纳的鞋底。他跟奶奶煲很长时间的电话粥,教会奶奶想念时该怎么回拨,长久之下,奶奶便不再将拨打电话当做负担,有一天她试着拨来通话,只有江徕在家,季风廷回来的时候,他们聊得正开心,江徕对着电话那头可怜巴巴地讲,他只有妈妈,所以从小就很向往祖孙之间的亲情,又撒娇,问奶奶喜不喜欢自己,想不想见自己,讲喜欢的话,等有假他就去看她。
不知道奶奶在那头说了什么,江徕听完,露出真心孺慕的笑意。他们俩其实一直都没有机会见面,之间的相处方式,却比季风廷跟奶奶更像真正意义上的祖孙。
后来季风廷回到家乡,奶奶坐上了轮椅,作为家中唯一的无业游民,他自然也就承担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这下,全家人便都能安心工作生活,将困在老地方老生活的人抛之脑后,有时提到季风廷,亲戚们也总算在对他“不知道整天瞎忙活些什么”的评价后头加了句,“不过还算有孝心,长大了嘛,是该懂点事了。”
季风廷深深窝在副驾驶,看着外面的大雨。神奇的是,他原本放空的思绪在江徕刚才那句话之后,就变得纷杂起来。
前些年换座机的时候,奶奶还问过季风廷,你那个很有意思的好朋友现在在干什么呢,她把江徕的名字记成江江,让季风廷有空就带这孩子来家里吃顿饭。
季风廷真是哑然,奶奶不上网络,看电视也只看新闻和戏曲,不知道那个当初常在电话另一端哄她开心的孩子,如今已经红遍大江南北,不是季风廷随随便便就能搭上话的身份,更别说带他来家里吃饭。
可他时常却能见到江徕,在电影院、广告牌、一条条热搜上面。季风廷总是觉得这不真实,又总是觉得这的确才是真实。江徕第一次被戛纳提名,十分有望获奖,新闻接二连三弹出来,季风廷送完外卖回家,停好他的电瓶车,边上楼边看消息,差点一跟头栽到底。
奶奶听到动静,打开门来看,见是季风廷,忙问他没事吧,季风廷爬起来,同手同脚走了几步,有些狼狈,但冲奶奶笑了,他说没大碍。
进门之后他沉默了好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翻出一张江徕穿常服对镜头淡笑的照片,把手机捧到奶奶面前给她看,说奶奶,一直没给你看过,这就是我交的那个好朋友。
奶奶凑近,盯着江徕的脸看了半天,笑眯眯地夸,说这孩子真俊真精神啊。季风廷在一旁,也看着那张照片,轻声说,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奶奶惊讶地问,结婚了?
季风廷摇摇头,说不,比那更好,总之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奶奶张嘴,先是迷茫,后来露出了悟的神情,她叫风廷幺儿嘞,她说幺儿你不要难过,有些人一时间感情再深,分开以后路不同没缘分,就再也遇不到咯,人生不就是这个样子,过好一辈子,就是要等、要忍、要舍得。
“我想抽支烟。”季风廷说。
江徕没有意见,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手掏出烟盒扔给他。季风廷闷头抽烟,车里还是很安静,因为外面很吵,大雨声、轮胎和水摩擦的声音、高速度的风声,这间密闭的车厢越发显得孤寂。
季风廷抽完一支,又接着一支,车里不透气,很快,他们两个都陷在烟雾当中,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季风廷停下来,打开一线车窗,立刻有类似爆破的声音泻进来,气势非凡,雨水流弹一样打在车窗上,打在季风廷脸颊上,有点疼,带着土腥气,凉得让人灰心。
等风迅速将烟散尽,季风廷合上窗,安静许久的手机振振作响,季风廷接通,听电话那头说了不少,他只嗯了两声,说一句“在路上了”便挂掉电话。
车提速,超了一辆夜跑的大货车,江徕说:“四个小时应该能到。”
季风廷记起自己并没有告诉江徕目的地,往车机上看,江徕输入的地址不算准确,那是季风廷身份证上的位置。他顿了顿,动手略作修改,江徕扫他一眼,季风廷说:“抱歉,忘记告诉你医院地址。”
江徕目视前方,沉声问他:“家里的电话?”
季风廷答:“堂姐的。”
江徕说:“我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堂姐。”
季风廷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数数:“上一辈人丁兴旺,奶奶的孙子孙女加起来,一个有八个。”
江徕很长时间没有接话,车经过五公里前提示过的那个服务区,他才开口:“奶奶最喜欢你。”
季风廷偏头,看向外面,眼前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孩童时他生水痘,奶奶将他裹得严实,用已经初显佝偻的身躯背起来,走长长一段路去卫生站。
他不知道奶奶最喜欢的是谁,也并不在乎。他和奶奶的回忆具有唯一不可替代性,在他只拥有奶奶的那些时刻,奶奶也只拥有他。
季风廷说:“其他孩子放假都有爸妈带,我爸妈不太管我,所以在奶奶家待得最多。”
停了一阵,他问:“你以前跟她打电话,说的都是真的。”
江徕答:“你都知道,还来问我。”他说,他生父是他妈妈以前的男朋友,他继父的父母早逝,他的家庭结构就是季风廷知道的那样简单,他又说,他曾经把季风廷奶奶当成他的。
车外面噼里啪啦地响,雨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车里的空气冰冰的,两个人没再交谈,季风廷坐得困了,闭着眼睛,又睡不着,心脏悬在半空跳动。窗外一直是同样的风景,黑夜里面山连着山,这条夜路看起来像怎么走都走不完。
进了隧道,江徕借由隧道灯光瞥了季风廷一眼,他额角抵着车窗,脖颈别成一个易折的姿势,手抱着胳膊,皮肤上有润滑的光泽。
再往前开,弯道多起来,还是黑黢黢的山,大雨中高速路灯光线很黯淡,江徕放慢一点速度,不知道开出多长路程,季风廷手机又震动起来,铃声急促不安。
他被这声音惊醒,猛然弹坐起来,拿起手机,带着不祥的预感颤颤点接通。一直到挂电话,他都很安静,呼吸轻而慢,脊背直挺挺,头却垂着。
“奶奶走了。”几秒后,季风廷低声说。
江徕侧头看他,季风廷修长的手指紧握手机,侧颜清瘦,浑身冷寂,低垂的眉眼失陷在昏暗中,仿佛精气被抽空,像个无家可归的病号。
从山城开到此处,几百公里距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