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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孩举着芒果追车奔跑,黝黑脚踝缠着辟邪的彩线,沈霁示意停车,孩子递来的芒果沉甸甸的,沈霁接过,多付了一倍的价钱,然后分给同行医疗团队。
医疗队抵达村落,族长家的茅屋比其他房屋高出半米,土墙外挂着风干的蝙蝠尸体,八十岁的纳库鲁族长坐在斑马皮垫子上,颈间串着狮牙项链,浑浊的眼睛像两口深井。
“他们觉得心脏病是恶灵附身。”查尔斯医生压低声音,药箱擦过带刺的灌木丛:“去年有个孩子死前抽搐,巫医说要把心脏挖出来祭祀。”
“嗯。”沈霁早已从医疗档案里读过,这片土地将先天性心脏病称为“恶魔的咬痕”,将癫痫视作“神灵附体”,全人类都在用不同方式对抗虚无的恐惧。
“去年也来过白袍子。”纳库鲁的手指突然戳向沈霁心口,查尔斯上前解释:“那是国医疗组织的标识......”
“我们不需要外来者治病。”纳库鲁抓起一把红土,洋洋洒洒:“土地会治愈她的孩子。”
沈霁注意到对方说话时总用手按压左胸,呼吸带着轻微的哨音,说完后突然剧烈咳嗽,他立即从医药箱取出雾化器,当薄荷与桉树精油的白雾升起,老人警惕地后仰,却在呼吸逐渐顺畅后露出惊异。
“您能不能让我们先试试?”
沈霁蹲在茅草屋的阴影里,听诊器触到男孩胸口的一刹那,周围的人眼神瞬间警惕,七岁的图姆体内奔涌着杂音,沈霁又给他做了一系列的初步检查,疑似链球菌感染引发风湿热,已经侵蚀到二尖瓣。
“需要手术。”
他刚开口,就被泼来的黍米粥打断,男孩的父亲从农地里匆匆赶来,对方的瞳孔里映出沈霁额间滚落的汗珠:“他们说你们会偷走孩子的灵魂!我见过那些卡车,夜里来带走健康的孩子!”
查尔斯赶紧将沈霁拉到身后:“他说的可能是非法器官贩运,上个月隔壁村落失踪了三个青少年。”
热浪裹挟着绝望在空气中蒸腾,沈霁很淡地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双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从锁骨下方延伸到心口的疤痕在烈日下如同蜈蚣。
“我也有心脏病。”他不得不用自己的伤痛,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看,我们心跳的节奏一样乱。”
图姆突然咯咯笑起来,抬手摸上沈霁的疤痕,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动,沈霁拿出手机播放心脏手术动画,整个家族的人都围了过来,屏幕蓝光映着一张张严肃又懵懂的脸,他指着自己疤痕比划缝合过程,最后把听诊器戴在男孩父亲的耳朵上。
“听见了吗?”沈霁引导他找到男孩胸口的杂音:“这不是恶灵,是颗生病但依然美丽的心脏。”
男人黝黑的脸庞渐渐松弛,却并没有立即让沈霁为他孩子继续诊疗。
暮色四合时,医疗队在榕树下支起简易诊台,沈霁借着头灯的光在画心脏科普图,远方的鼓声变了调子,混着孩子们追逐萤火虫的笑声。
查尔斯递来抗生素时轻声问:“为什么特意露出疤痕?”
沈霁望向茅草屋里熟睡的男孩,他怀里抱着用纱布做的布偶,歪歪扭扭缝着红色心脏:“在认知鸿沟面前,伤疤比手术刀更能建立信任。”
说完,他又继续勾勒右心房结构图,可突然,心脏却没来由地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抽痛了一瞬,炭笔在宣纸上划出断裂的痕迹,他下意识按住左胸。
“怎么了?”查尔斯抱着药箱,问:“你的心脏真的不舒服?”
“没有。”沈霁勉强勾起嘴角,却感觉胸腔里有什么在沉沉下坠,那股心慌如同蚁群啃噬,脑海里却倏然闪过裴泽景的身影。
他摸出手机,按照那人所说的,穿越边境信号盲区后该有几通来电,可此刻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孩子们突然围过来看他绘制心脏解剖图,沈霁又把手机放回裤兜里。
睡觉时,沈霁在防潮垫上辗转反侧,第三次点亮手机屏幕时,南港的时差在眼底计算成具象的焦虑,应该是回南港后很忙吧,他想,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心慌,拇指悬在拨号键迟迟没有按下去,最后又放回旁边医药箱上。
接连两日,他教孩子们用听诊器寻找心音时总是恍惚。
夜晚,查尔斯和叶韶钦以及其他人醉倒在篝火旁,查尔斯抓住沈霁的手腕,呼出朗姆酒的气息:“我们是在用现代医学的铲子挖掘直布罗陀海峡......”
沈霁望着跳动的火焰,有些失神,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夜空,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却在看见陌生号码时骤然塌陷了肩膀,希望与失望的极速交替,但他还是接通电话。
“沈霁?”电话那端传来江思旭急促的声音,背景混着医疗仪器的滴答声:“阿景被林希刺伤了,抢救了两天,现在总算是脱离危险。”
“什么!?”
篝火在沈霁的瞳孔里猛地炸成碎片,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左手,两天前这手曾无端抽搐着打翻酒精,此刻终于明白,原来当两颗心脏曾以毫米之距共振过,连疼痛都会跨越大陆迁徙。
“我不是要你回来......”江思旭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只是他现在昏迷高烧,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裴泽景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沈霁站在一片浓雾里,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渐渐消散的雾气,沈霁甚至没有回头,背影决绝,最终彻底被浓白吞噬。
“沈霁!”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消毒水的气味钻入鼻腔,提醒着他身在何处,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那份被遗弃的恐慌感牢牢攫住了他,指尖都在发冷。
视线尚未完全聚焦,模糊地看到病床前坐着一个人影,逆着光,轮廓有些朦胧,但和沈霁很像。
是梦的延续吗?还是因为太渴望见到那个人,错看成了沈霁的影子?
裴泽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那身影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疼,他不敢确认,试探地开口:“江思旭?”
坐在床边的沈霁见他终于醒来,一直紧绷的肩膀松下来,呼出一口气,然而,听到裴泽景脱口而出的名字,便问:“你要找江思旭?他就在外面,我去叫他。”
说着,他很认真地转身出去。
这一下,裴泽景更觉得自己是真认错人,可能是护工,巨大的失落和梦魇带来的烦躁使他偏过头,盯着墙壁:“嗯。”
沈霁拉开门走出去,病房门被再次推开,江思旭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阿景!你可算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他凑到床边,仔细打量着裴泽景的脸色:“行啊你,醒来第一个就要看我啊?也太够兄弟了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