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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际,门框倏忽响动一声。

青泽小心翼翼在门外道:“陛下一路跋涉辛苦,不如先沐浴更衣,以防寒气侵体,损伤龙体。”

晏雪摧动作微顿,脸色沉得滴出水来。

池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外袍被雨水浸湿,脸色苍白,满身阴郁的倦意,赶忙劝阻道:“陛下,还是先沐浴歇息吧。”

晏雪摧却只是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池萤意识到什么,急忙保证:“你放心,我不走,我在这里等你。”

晏雪摧看她一会,这才转身离去。

池萤解下披风,衣裳淋了点雨,微微泛着潮意,正要找条巾帕擦拭,屋门敲响,便有丫鬟捧着干净的衣裙奉上来。

程淮紧随其后,端来了伤药。

池萤微怔:“陛下受了伤?”

程淮叹口气道:“陛下苦寻娘娘半载,月头上追去娘娘住过的山神庙,发现您已离开,后又日夜兼程赶到江南,期间统共睡了几个时辰,手掌被缰绳磨破,先前遇刺受的伤也复发了。”

池萤强压着心口的颤痛,轻声问道:“他……是何时发现我离开的?”

程淮自然比谁都知晓,“陛下回京当晚,那冒牌的王妃就被关进了地牢。”

原来当日就被他识破了。

池萤说不出的心情,就如他所说,他对她了如指掌,枕边人换了芯子,又如何瞒得过他?

他一向如此,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甚至已在暗中替她摆平一切。

可他不说,她又如何知道前方是康庄大道,还是万丈深渊呢?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即便窥探到他的真心,也不敢轻易确认,说她懦弱也好,蠢钝也罢,她就是猜不到,也赌不起。

待程淮退下,她也换下身上微湿的衣裙。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动静,晏雪摧一身玄缎寝衣推门而入。

她起身去看他,才至近前,就被他一把抱在了怀中。

哪怕离开片刻,泡在热汤中,那种患得患失之感也如附骨之疽,令他背脊发冷,蚀骨灼心。

直到回来亲眼确认她还在,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池萤见他抱着不松,微微用力才从他怀中退开些许,她仔细去看他的手掌,才发现上面磨出一层带血的薄茧,勒痕交错堆叠,隐隐露出猩红。

方才家中烛火幽暗,她满心都是重逢的惊痛酸楚,竟然没有发觉。

她眼眶一红,只觉得那血痕刺眼异常,赶忙拉着他至床畔坐下,为他上药包扎。

让他苦寻这么久,她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去岁我和阿娘在深山雪地里迷了路,大雪封山,只能在破庙暂居,我……没有要躲你的意思。”

晏雪摧喉结滚动:“我知道。”

池萤有点没想通:“你是如何找到那破庙的?”

晏雪摧默然片刻,“你们被困在山中,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把宣王妃派人故意诱导她们驶入深山的真相说了。

“宣王妃?”池萤如何也想不到是她。

晏雪摧不愿她知晓宣王对她的那些阴暗心思,只道:“她要报复池颖月,以为当日离府的是她。”

话音忽顿,目光凝在她细白指间的几处红痕,当即问道:“这里怎么了?”

池萤蜷了蜷手指,“是……冻疮,无妨,天暖和了便好了。”

晏雪摧轻轻握住她的手,沉沉盯着那几处痕迹,知道她这个冬天过得很难,可她从不会跟他诉苦,哪怕从前最甜蜜的时候,她也很少撒娇。

池萤替他包扎好手掌,又问:“程淮说你旧伤复发,是在哪里?”

晏雪摧抿唇未答,垂眸看向腰腹。

池萤面色赧然,等了片刻,见他还无动作,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坐着看她。

她只得硬着头皮,认命地替他解开寝衣,果然看到那腹肌间横亘的旧伤。

许是连日奔波所致,结痂处又崩裂开来,伤处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池萤屏着呼吸,轻轻替他涂抹金疮药,谁知巾帕才按上去,男人腰身骤然绷紧,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放轻动作,像从前那样,伤口处轻轻呼气,替他缓解疼痛。

方涂抹完伤药,她起身去取纱布,手腕却骤然一紧,被他猛地一拽,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人已被他翻身压下。

池萤见他仿佛丝毫不怕痛,刚包

扎好的手掌便撑在她两侧的褥面,急着开口:“陛下,你的手……”

他却浑不在意,“这点痛算什么,不及这半年失去你时锥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池萤心头苦涩难言,仍是劝他:“程淮说你多日未眠,先休息好不好,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他如今不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闲散王爷了,天下万民系于他一身,若是因此有损龙体,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晏雪摧低头吻下来,唇齿贪恋地在她唇畔流连,嗓音低哑:“想睡的时候自然会睡,这会你在我身边,我也睡不着……放心吧,我有分寸。”

池萤无话可说,这种事上从来由不得她。

他指腹一寸寸抚过她皮肉,喉咙艰涩:“瘦了。”

池萤轻轻颤动着身子,勉强一笑:“还说呢,山上两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

晏雪摧眼眶暗红,喉结滚动:“是我的错。”

池萤原本没哭,闻言眼眶又忍不住泛了红。

他身躯亦比从前清瘦许多,却更加遒劲有力,一掌便能将她稳稳托起。

池萤顾念着他身体,只得尽量配合,不叫他过分使力,可彼此久别重逢,压抑得太久,甫一触碰便是星火燎原。

他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吟,像尝到鲜血的困兽,急不可耐地将猎物吞入喉中,连皮带骨,痛快淋漓。

他喜欢得要命,贪婪得要命,像无数个躁郁焦灼的深夜,思念翻涌成疾,宛若恶兽般一遍遍撞向禁锢它的牢笼,哪怕遍体鳞伤,他也毫不在乎。

池萤被他揽在怀中,尝试许久,还是放不下那份拘谨。

和从前还是不太一样的。

从前他双目失明,不过要她出声,勉强忍着羞赧便也罢了,横竖他也看不到,如今却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尽数落在他眼底。

偏偏他还不愿闭眼,就盯着她看。

她一紧张,身子就忍不住瑟缩,彼此都迫出一身的热汗。

窗外夜雨鸣廊,风声簌簌,直到东方既白,那些痛快的,压抑的,沉溺的声音才缓缓随着夜色隐匿,再无声息。

可直至他阖目睡下,她心潮仍是久久难平,骨血中涌动着撕裂般叫嚣的声音。

许久过后, 缓缓平复下来, 她正要起身下床,那明明已经睡着的人却骤然睁眼,攥紧她手腕,沉声问道:“去哪?”

池萤如白日撞鬼,险些没忍住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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