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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

冬日里难得有这番景致,张庭做完晨练满腹好心情,前往府衙的路上还哼着小调。

依照这个进度,再有月余便能回家,夫郎孩子热炕头。

给沿途的衙役回了招呼,她来到大堂正中央坐定,气质娴雅,脊背挺直如松。

百姓重整家园,与周边人难免生出不少摩擦,今日正要将这些案情一并调解。

外头百姓已在等待了,张庭先是和郑二沟通了两句,确认无误后,才升堂召人进来。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屁滚尿流冲进堂来,官帽斜歪,大口喘着粗气,“大、大人!”她扑跪在地,面色惨白,“漳州府瘟疫横行……见风就传!感染疫病的百姓多到难以估量,已经封城了!”

张庭脸色大变,立时站起。

她张口欲言,却猛地呛出一串血沫,尽数溅落在前襟。

“大人!!”

“快找大夫来!快啊!!”

无数呼唤像隔着重纱涌来,郑二的哭喊、衙役的嘶吼、百姓的尖叫,她的意识渐渐隐入黑暗……

夜晚,府衙灯火通明。

大夫出来时脸上蒙了块布巾,“草民观大人身上起了许多红疹,怕是染上瘟疫了,”说到这,她唉声叹气,“为全府百姓着想,您还是早作准备吧。”

“做什么准备?”

大夫:“疫病难防,只能烧不能埋。女君趁早买些火油回来吧。”

郑二勃然大怒,狠狠将她踹翻,“庸医!这里头躺着的可是张大人,若没她鄞州府早就浮殍遍野,你焉有命在?混账东西!”

“来人!再找大夫来!!”

角落某处,一双眼睛正悄悄注视这幕,又渐渐隐去。

今夜事乱,上上下下慌得人仰马翻,小厮躲过重重守卫,悄然出了府。

来到杨柳河畔边,从洞里掏出一个鸽子,又取了袖中一小卷纸塞进鸽腿的圆筒,手一松,鸽子振翅飞走。

……

京都高府,灯明几净。

高璆展开纸条一看,露出满意的笑容,“张庭后半辈子怕只能在床上度过了。”将纸条递给陈琉。

陈琉看了眼,无非是说鄞州府大乱云云。

“高相为何只让人下半服尸毒,还留她一条狗命。”做事太不干脆了。

高璆却笑着道:“死倒让她快活了,咱们要她生不如死,余生只得像个废人一样苟延残喘,求死不能。”

陈琉被她脸上的阴笑,骇得起了层鸡皮疙瘩,老娘们真不讲究。

“张庭既除,鄞州府正好空出那么多官职,咱们又可重新布置了。”

“明日微臣就上书参张庭一笔,让陛下革除她的官职。”高璆倒了盏茶给她,又志得意满比了比指头,说:“知州、知府的位置,已有人跟我出双倍。”

捧起茶盏敬她,陈琉闭了闭眼,“不错。趁此大赚一笔。”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可那老不死的非逼她造反。但造反需要钱需要粮啊?

鄞州府的百姓啊,一切罪业都归结于成泰帝。

尔等到了地底下,尽可找她赎罪。

不过,“漳州府怎么说?听说封了城,除掉张庭就除掉了,动漳州府做什么?”死那么多人,她届时御极天下,每年不得少收许多税?

高璆哼笑,“殿下有所不知,漳州府地处边陲,外接敌患,古来深受其扰,我朝苦不堪言。可若将整座漳州府变作一座疫病死城,盘横在敌我之间,可保敌军百年不敢进犯,您千秋大业不朽!”

“……”陈琉看着她,深深沉默了。

半晌,哈哈哈大笑,冲她竖拇指,“实在高明,高明啊!”

百万条人命说杀就杀,她老娘都不敢这么狠。

“有高大人为本殿筹谋千秋大计,本殿深感激奋,待我成事赐你封侯拜相,你我效仿宋时,共治天下!”今日视百万人如蝼蚁,谁知道日后敢不敢屠龙?陈琉决定为感念高璆的辛勤付出,登基之日就定为她死期。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这可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高璆大喜过望,伏地叩拜:“谢殿下隆恩!”

陈琉微微颔首,笑意却不达眼底,扶她起来,曰:“大善!”

再看鄞州府。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庭身染瘟疫,却没有带来任何变化。

鄞州府照常运转,如同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愣是丁点纰漏都不曾出。

一股冰冷的诡异感,爬上小厮的后背。

张庭病倒,莫非鄞州府还有别的大贤坐镇?

宁声也就是小厮,他趁郑二去府衙大堂,避开守卫,潜入机要文书下达的房间。

他穿过重重垂落的帐幔,隐约可见里头正卧着一个身影,他步步靠近,缓慢的,用极轻的动作掀开被褥——竟只是枕头。

“找我?”

一道懒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只觉心脏骤停,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张庭斜倚在桌案旁,穿着一身墨色常服,长发微湿,浑身散发着皂角的清冽气息,仿佛刚刚沐浴归来。她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濒死的灰败,反而神采奕奕,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同欣赏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蛾。



第193章

“你……”宁声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声音干涩得可怕,“你早就知道了?”

电光火石间,他什么都想明白了。怪不得主事的高官出事, 鄞州府还能有条不紊, 这从始至终,分明就是对方设下的一场陷阱。

“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他连连后撤数步,目光惊悚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这段时日有劳公子为我奔波。”张庭得了便宜还卖乖,取了两只杯盏倒了茶水, 端的一副谦谦君子作态。

他几乎咬碎了银牙,“你故意让我报了假消息回去!你这个混蛋!”

张庭摇头叹息:“公子话何必说的这样难听?旁人要害我, 我难道还要干瞪着眼, 任由她迫害不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急躁。

将其中一杯茶推向对面,“公子说了那么多, 也来润润喉吧?茶是今年湖州府新出的龙井, 滋味悠远甘甜。”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明明在对峙,分明是仇人, 张庭怎么能风平浪静说出这样的话!

她越是平静不当回事儿, 宁声就越是骇然,精神快要被折磨的崩溃。

他犹似碰了一团软棉花, 攻击不成,反倒将自己折了进去。

完全猜不透对面的心思,他警惕后退半步, 精神紧绷到极致,“你既已知晓, 这又是什么意思?炫耀你胜利者的姿态?”

张庭被他逗笑,“炫耀?跟你又有什么可炫耀的?”连目光都带上了怜悯。

宁声又气又恼,如鲠在喉, 但他确实只是个卑贱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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