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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应一次, 却得到了各有为难的托词, 才终于明白,自己多年来的执念到底有可笑。
而当她终于认清,这么多年紧追不舍的家,其实并不是她的家时。
也已经失去了真正的家。
她面色冷清,入定一样,坐在窄巷里的石块上,看着面前高高的院墙和四四方方的灰色铁门。
依稀还能听见钥匙转动时的涩响,铁片开合的晃动,与自己从稚嫩到成熟, 一声接一声归家时的呼唤:
外婆,我回来了。
晚霞的橘光如柔纱铺落,远处不时传来“该回家吃饭”的叫唤,一声声将飘远的思绪拉回。
又静坐了会儿。
终于还是垂下眼帘,起身准备离开,边上忽然响起一阵相似的铁门震颤,引得她偏头看去。
“涂涂?”
王秀芬吃过晚饭,正要外出丢个垃圾,乍见面前的熟悉身影,下意识便往隔壁门前看了眼,像在确认她是不是终于要回来买房了:“你怎么回来了?”
那房子年前就易了主,有人携款而归,有人从此无家可归。
这件事整个片区的人都知道。
苏途扯了下唇角,像在回应她的抬举:“回来看看。”
一年的时间。
她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那要不……”
王秀芬迟疑道:“先进奶奶家来坐坐?”
苏途摇头:“不用了。”
“准备走了。”
王秀芬想起什么,也没多留:“那也行。”
“趁早了回,再晚又该不安全了。”
苏途闻言,不由环顾了下四周,多问了句:“这里现在还是很乱吗?”
这一片从前就乱,近些年因为拆迁拆不掉,本地人又不愿意住,大多就都低价租给了外来人员,因此格外鱼龙混杂。
对原本住在这儿的老人与小孩,就都不太友好。
王秀芬叹了口气,无奈道:“可不是嘛,时不时地就要出点乱子,不过倒是比以前,随便出点什么事,都得跟人命沾边好多了。”
而后惯性地随口便唠起来:“就你上学那会儿,不还有个小伙子,大半夜的腰上被捅了几刀,后来警车救护车一起来的,那场面,哎哟喂……”
苏途听到这里,神情倏地滞住,眼前瞬时晃过两道具象而狰狞的疤痕,和一段已经久远到有些蒙尘的记忆,瞳孔一点点放大,无意识地重复其实字眼:“腰上……”
“被捅了几刀?”
“是啊!”
王秀芬一脸惋惜道:“那血流的呀,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清干净。”
苏途神情怔怔,像多年疑问终于有了线索,有些急切地追问:“那您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后来又怎么样了吗?”
王秀芬却被问得一愣,而后有些尴尬笑着找补:“那……那哪能知道啊,奶奶也没亲眼看见,还不都是听前面刘老头说的嘛。”
苏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半晌才懵懵地点了点头,请她自便之后,便有点恍惚地立在原地,独自陷入到一段久远的记忆之中。
……
从很早开始,苏途就很明确自己的人生信条。
平凡,安稳。
也因此。
不喜欢太出挑的事,与太耀眼的人。
但大概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稚气的五官渐渐长开,褪去婴儿圆润的轮廓也愈渐分明,即使是穿着宽大统一的校服,安安分分待在几千人的校园里。
也还是经常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高中有段时间,学校立有个男生追她特别疯狂。
而当时她唯一的朋友,以铅球体育单招和她进入同所高中的郭家韦,就成了那个男生的长期针对对象。
因为一个契机,向来温吞软弱的她,因为想护着郭家韦,在应激之下,让那个男生当众丢尽颜面,又意料之外的,收获了一群体育生的欢呼。
于是事情的结果,无疑就是将对方得罪得更加彻底。
可这二者,其实都不是她的本意。
等反应过来时,自然是吓得不轻。
当天下晚自习回家,整个人也是战战兢兢,一步三回头地堤防着他的那句:“你他妈给我等着!”
可过了两天,没等来对方的报复。
却等来了那群体育生,自发的轮流送她回家。
有时候一个,有时候两个。
有的跟在身后,有的走在马路对面。
像有排班表一样。
过程却并不和她交流,也没打扰她的节奏,只在偶然对上视线的时候,才会咧着嘴冲她笑上一下。
示意她放心地往回走。
那是她人生中仅有的高光时刻,感受着一群人丰满而纯粹的友好,被发自真心的保护着。
因此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模样。
但其实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知是“排班出错”,还是有人“偷懒翘班”。
不管她回头几次,都没法找到那些愈发熟悉的身影。
而每到那几天。
她的心情总是会有些复杂。
一方面,其实平时放学回家,她都会习惯在路上招猫逗狗,做一些在外人看来,有些跌破眼镜是事。
挥霍完每天的捣蛋份额,才肯拍拍屁股踏进家门。
但碍于每天都被人这么送着,她就只能压抑天性,反而他们不在,才可以偶尔释放一下自己。
另一方面,她又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难得能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天天都有人陪自己回家。
尽管他们很少说话,还是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有很多朋友的感觉。
她喜欢他们的陪同,也的确需要他们给予的安全感,会担心他们今天不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都不会来了。
所以每当这种独行的日子,她都会先在繁华的路段走马观花,等进入到僻静的巷子,再不安地抓紧书包带,警惕每一个过路的身影。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
一直也都相安无事。
直到有天,她照常一个人路过大片繁华,加快脚步往回走时,在离家只剩几百米的一个路口,看到绿化带里忽然蹿出个人影。
干瘪瘦小,穿着一件长款风衣。
在老旧昏黄的路灯下,冲她嘿嘿笑了两声,而后猛地敞开衣襟,露出里面更加干瘦与赤裸的身体。
苏途脚步一顿。
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像傻了一样定在原地。
冷寂秋风扫荡落叶,呼哧哧地鼓噪耳膜,瞬间加速的心跳像要蹦出来一样,把身体晃得不住抖动。
她眼睛直直的,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身后骤然罩下一件外套。
利落又直接的,裹住她整个脑袋。
将视野挡住。
冷淡的男声随之响起:“还有四分钟到家,自己能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