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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止血及时,还有抢救的机会。”

谢栖调转方向,开往医院。

赵殊意一言未发,表情看不出明显变化,但他呼吸频率加剧,沉默下压抑着疑似伤心、愤怒或某种不明情绪,有令人痛苦的感染力,谢栖的心也揪紧,下意识叫他:“赵殊意?”

“嗯。”他应了一声,“我没事。”

能有什么事?赵殊意心想,他不担心,不在乎——割腕是什么意思?威胁谁呢?以为对他有用吗?真这么想死不如跳楼,挑个高楼层,绝对没有抢救机会。

但他无法细想阿姨描述的画面,仿佛被割开的手腕是他自己的,左右手都在幻痛,有滚烫的血往外流。

赵殊意猛一收手,缩回外套下盖住,突然觉得很恶心。

一种熟悉的呕吐欲涌上来,他叫谢栖停车,匆匆开门,踩着路边积雪俯身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冷风灌进袖口,他冻得不由自主发抖,谢栖帮他系紧外套,强行按回车里。

“要不算了,我们不去医院了。”谢栖说,“有医生有阿姨,你二叔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你不想管就不去了。”

赵殊意缓了口气,还是说:“我没事。”

意思是要去。

谢栖无可奈何,继续往医院开。

赵殊意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差,谢栖甚至怀疑他已经没法自己下车走路。

但到了医院,停车后,赵殊意又振作起来,脸上挂起平时什么都不在乎的冷酷面具,利落地下车,快步走在谢栖前头,几秒后意识到谢栖没跟上,又回头来牵他的手。

这是依赖的表现,赵殊意已经顾不上遮掩。

秦芝被送往平时有联系的私立医院,她是重点客户,走优先通道救治。赵殊意和谢栖到前台一问,被指引到手术室门口。

护士说里面在做手术,患者伤口很深,肌腱断裂,神经损伤,动脉损伤,不及时修复就算人醒过来也会留下后遗症,影响生活。

赵殊意道了声谢,护士认识他,又交代几句,体贴地请他去家属休息室等待。

赵殊意谢绝了,就近坐在走廊椅子上。

谢栖手始终被他抓着,陪他坐下,安慰道:“你别紧张,送医及时就没有大碍了,只是外科手术需要时间,相信医生。”

赵殊意微微摇头:“我在想,她到底想干什么?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谢栖沉默半晌,用力握紧他的手:“也许她不想逼你,只是做错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更好。”

“你在帮她辩解吗?”

“我只是希望你轻松点。”

“……”

“轻松”,赵殊意很少有这样的心情。

即使偶尔轻松片刻,也马上会回到沉重的生活里。压抑,紧迫,责任深重,是他人生的基调。

其实赵殊意也知道人应该追求什么,爱,梦想,自由,乃至树立更崇高的使命,为弱势群体发声,向水深火热中的人们伸出援手,参与政治,维护社会秩序,让世界变美好……

但这一切离他好远。

他有时觉得自己被锁在家族责任下,有时又觉得无拘无束也无枝可依,浮萍般随波逐流,无处歇脚。

——他没有家。

没有一个港湾般的地方,永远向他敞开怀抱,允许他软弱,给他依靠。

他曾经多么希望妈妈是这样的存在。他在稀少的美梦里总是追忆她温柔的手臂,她芳香的长发,她的笑容。但她却总是欺骗他,伤害他,抛弃他。也许也爱他,只是没有那么爱。

大家都一样,能给出一部分都算深情,怎么奢求别人的全部?

赵殊意也并非贪心,不懂得知足。他只是害怕——尽管不愿承认——不希望自己仍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被抛弃。

不安全感深入骨髓,融入每夜的噩梦,用药片维持的冷静岌岌可危,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对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眼前似有熟悉的人影走过,赵殊意双目失焦,视若无睹。他握紧谢栖的手,倚靠谢栖的肩膀,无意识汲取对方身上的热,不允许谢栖离开半步。

医院走廊温度低,谢栖搂住他:“你冷吗?我们去休息室?”

赵殊意不动。

“你好像发烧了。”谢栖说,“脸很烫。”

“没事。”赵殊意不在意,“可能刚才吹到风了,睡一觉就好。”

谁也不知道他在走廊干坐着有什么必要,但他不肯离开。谢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盖在身上保暖。

熟悉的气息盈满呼吸,仿佛是谢栖将他全身心包裹,有一种奇特的舒适和安心。

赵殊意在这样的气息里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里他是主刀医生,亲自为秦芝清创,修复损伤的动脉。手术台上一切如此真实,他看得见母亲眼角细微的皱纹。她在流泪,说很痛:“你为什么要割断我的手?”

她甚至求饶,但赵殊意不为所动:“你应得的。”

他像冷血动物般主宰残酷的梦境,但下一秒,突然与母亲位置调换,手术台上的人变成了他。

母亲用手术刀划开他的动脉,冷漠地判决:“你应得的。”

赵殊意动不了,被迫感受血液流失。

如同曾经想象那样,他变成了一块湿透的海绵,身体沉重绵软,被如有实质的疼痛压扁、挤出泪水。

泪水混着鲜血流淌,渐渐流满手术台,流到地上,淹没他神经末梢所能触及的一切。

他迟迟醒不来,快要死了。

如果还有向谁求助的可能,他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谢栖——”

赵殊意恍然惊醒,身边却是空的。

他怔了怔,不确定地伸手摸了一下谢栖之前坐过的位置,凉的,没有余温。

夜已经深了,手术仍在继续,据说要做五六个小时,甚至更久。

赵殊意腿脚发麻站不起来,不知道谢栖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没跟他打声招呼?

保姆阿姨不在,赵怀成也不在——可能在休息室里。

赵殊意独自坐在除了他空无一人的医院长廊,深夜的凄冷比霜寒比露重,噩梦余威尚在,最后一个能救他的人却不在。

他还活着吗?

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甚至很恍惚,怀疑自己记忆出错,其实谢栖今晚根本没来过。

——人家本来也没义务陪他。

赵殊意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像个正常人。但他还是动不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装正常人的必要。

他头昏脑涨,被前所未有的无望困住身心,心想真不如死了算了,活下去也只是不断重复没意义的一天,又一天。

但身体本能在挣扎,他还是想站起来,想问问谢栖,究竟去哪了?为什么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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