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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质库的死当里放出了一批灯。临安内城上月抄了几?个大官的宅邸,有不少好货被当了,其中便有许多灯,绢灯、玉灯、缀珠灯、罗帛灯、日月灯,还有刘牙嫂拼了命抢回来的羊皮灯。

她三贯钱扑买来的, 五贯卖给西边三湾桥开醋坊的张家, 结果这灯有个大毛病, 人家叫她要不修好, 要不就到处说她丧良心,好好的牙嫂不做,干起卖破灯的勾当。

实则气不过刘牙嫂卖他旧灯,下了他的面子。

“哪里有毛病?”

林秀水拿起这羊皮灯, 凑近到眼前?边细看?,又瞧接缝处,再上手细细摸了圈,是盏皮子制得很薄的羊皮灯,里头有张内衬,没瞧出什么大问题。

她一直在补蹴鞠,蹴鞠外头是牛皮子制的,皮料的手感她很熟了,这羊皮虽说薄,但皮子不错。

左右瞧不出问题,林秀水都怀疑刘牙嫂诓她来了。

“瞧不出吧,”刘牙嫂摸摸起泡的嘴角,哼一声,她自认为眼力不错,偏在这上头吃了大亏。

她取来两根蜡烛,一根长,一根短,长的那根几?乎没用,短的快燃尽了,刘牙嫂点起发烛,凑到长蜡烛边上点着?。

叫林秀水拉了竹帘子,关?上门?,等屋里黑得不见光时,刘牙嫂此时已经将羊皮灯底下烛台抽出,插上长蜡烛,光打在羊皮灯里,发出亮黄而朦朦胧胧的光。

林秀水眯起眼,凑过去,没瞧出名?堂来,虽说羊皮灯她没补过,可她补过三十?来只灯笼。

可刘牙嫂换了短蜡烛,林秀水咦一声,蹲下来看?,只见那底下的羊皮里竟是透出了一块块小而不均匀的斑污,长蜡烛下不显眼,可短蜡便不同了,刚好照到最?下面一截。

这种要不是蜡烛熏出来的,或者换烛台时,滴蜡油不注意,估计当时用法子补救过了,所以外头不显,光一照透出来。

刘牙嫂吃亏就吃亏在这上头,别看?估衣里头也有羊皮袄子卖,但灯和估衣、布匹,那是隔了几?个行当的东西,她算是跌了大跟头,卖醋的那家心眼小得跟针尖似的,给钱也不行,不修好,非要败坏她的名?声。

“听闻你?修补东西很厉害,桑桥渡都颇有名?声,”刘牙嫂倒也没抱太大期望,但仍问,“能不能修?”

“你?要能修好,我?这手里有丝行的门?路,光缫丝能一个月给出两贯二?,后头小满上新丝,废丝多了弄丝绵,能有两贯五。”

“你?自己在成衣铺里混的,眼下这行当里,蚕丝行里人最?多,能有这个月钱真的不错了,我?都要托人情关?系的。”

林秀水吹熄蜡烛,拉起竹帘子,踱步走回来时说:“只能补成原样,不能染了色,绣上花样?”

刘牙嫂想起这来,便想咬碎一口牙,疼得她嘴边烂的泡疼,她嘶嘶两声说:“要是能的话,我?早有法子了,拿鸭跖(zhí)草的花汁,请人用丝绵沾了,作?画在羊皮,画成青碧色。再不济我?叫弄皮影的,他们也是用羊皮雕的,底下雕些东西上去盖住,我?还至于?发什么愁。”

正是因着?要原模原样,不许先换只来,她才没法子,气得牙痒痒,她再也见不得什么气死风灯。

林秀水也没一口应下,刘牙嫂说棘手,当真是十?分棘手,她眼下没法补,只说给她几?日工夫,叫刘牙嫂务必等等。

等出了门?,她到成衣铺里,问顾娘子,“娘子,这丝行里缫丝弄丝绵的月钱,有没有高些的?不是我?要去,我?给旁人问问。”

顾娘子放了一半的心,想了会?儿道:“有倒是有,那都是人家行老牙嫂的亲戚,要不什么样的活也接,从五更天忙到入夜,才有两三贯。其他大多也就一贯多钱,毕竟这活要轻省些。”

她到底没放下心来,“你难不成真想往丝行里去,那不如我?给的月钱高,你?再多做些日子,我还能给你加月钱。”

林秀水解释了缘由,她还没想换行当,丝行虽说算是布匹行当里的,但跟裁缝也差得老远了,她只是在缝补活计越走越偏,不是真想在裁缝上也偏了行。

她又去问了相熟的人,丝行的行老、牙嫂,得到的答复差不多,在桑青镇遍地织工、缫丝的,一贯多钱当真算高的了。

林秀水走在路上时想,不就一个羊皮灯,还能将她难倒不成,最?多将她气死。

刘牙嫂不给她羊皮灯,她便找皮六打听,“你?们打蹴鞠的,皮匠手里有没有羊皮子,要那种薄的,比你们牛皮还薄的,我

?想买几?张来。”

皮六一听忙道:“还真有不少,我?们那的皮匠正琢磨呢,用羊皮子来做皮鞠,你?要的话,我?给你?要几?张,放心,他们要不给的话,我?抢都给你?抢来。”

“那倒也不必,还是给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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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钱干啥,犯不着?。”

林秀水说:“我?怕你?被打。”

还得叫她出药钱,她出不起。

不过皮六真送了她几?张边角料的羊皮,刮得很薄,跟羊皮灯那种差不多。

林秀水在羊皮反面黏上薄纸,再抹油,用蜡烛熏,做出蜡烛熏的油斑来,油污斑点不难,难的是,她揭不下里头的内衬,盖不住污点。

她试了用皂角,那块皮子立马紧缩,请张木匠用竹刀刮,再打磨,里头的污渍没了,蜡烛一照整块地方薄透透的。

用纸和布都试了,照出来会?变色不说,主要摸着?特别厚重。

还试过找桑桥渡南边那家修补书?画的摊子,什么桑木灰搅拌成浆,覆盖在上头,放炉子上头烘烤,压根没用,还坑了她五文钱!

林秀水总算知道这家为什么没生意了,合着?是个半吊子。

走了好些弯路,街边有个糊蚕箪的阿婆,她同林秀水说:“一看?小娘子你?没糊过灯笼,你?这种还是得用纸,我?们惯常糊纱灯、绢灯的,其实不大看?纱、绢薄,而看?里头糊的东西,里头纸薄照出来的光便跟纸一般薄,用纱糊,那灯照得亮。”

“这种皮子有污用纱不行,你?用纸能盖住,且摸起来只厚一些。”

“要是信得过婆子我?,我?带你?去找纸,你?给我?三文脚费就成。”

林秀水也没法子,糊灯笼的匠人她也找过,不大管用,索性便说:“那成,劳烦阿婆带我?找找。”

她跟着?阿婆到了个小铺子里,才知道世上有手艺的人多如牛毛。

铺子里头摆了许多纸,有薄有厚,有黄有白的,不是市面上出名?的纸,全是他们自己做的,且眼力又好,取了两三张薄纸出来说,“你?用这指定能盖住。”

“这是竹纸,皮韧轻滑,而且是半熟纸,遮盖用这种好,从生纸打磨过到光滑,熟纸是滑而更薄,但它?会?湿涨干缩,尤其到了梅雨时节里,得整面起翘。”

林秀水倒没太信,拿过纸试了试,盖在羊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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