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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膝盖之上几寸的萧瀛道:“檀越双目含三尸火,额带修罗纹。老衲观你骨相,分明是业火池中淬过九回,怨戾气浸透八脉。”
萧瀛来了兴趣,眸中漆黑愈发深邃,他走上前,道:“你且仔细讲讲。”
云无端看萧瀛掌心,直言道:“你行路步步踏碎莲花,掌心无善纹,反有煞气萦绕如黑蟒。这般根骨,非是红尘浊气所能染,分明是累世恶业凝成精魂,来这世间讨债的。”
萧瀛道:“哦?我要讨什么债?”
“当是......情债。”云无僧袍轻颤,“累世所及,情缘深重,此世她会应身,你也会应命。”
情债?
应身?前几世她没有出现么?
萧瀛咀嚼着这几个字,他讨情债做什么?他要讨的是人命才对。
男童半阖的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云无知他不信,又道:“檀越因果缠身,却偏要作闲云野鹤之态,实乃人间最妙法相。檀越不信情爱惑人,待时光荏苒二十余载,便知老衲今日所言非虚。班夫人乃我昔日至交,她之所托,我必倾力相助。佛门渡人,然此等因果,非金钵可盛,非梵音能化。檀越若遇此人,当念《楞严咒》退避三舍,方保此生周全。”
说罢他将自己誊抄的梵文真言交给萧瀛,念道:“南无白衣观世音菩萨。前印后印降魔心印。印身印陀印罗尼,我今持诵神咒。惟愿慈悲,降临护念。”
萧湛离开,禅室恢复安静,小弟子从竹窗外探入,问道:“师父,见此等人,当如避蛇蝎,远之则吉。莫要妄想以慈悲度化,须知有些魔种,连佛祖也只得叹息,是披着人皮的魑魅啊。”
云无叹息一声道:“南无阿弥陀佛,愿我佛慈悲,度一切苦厄。”
香案上《妙法莲华经》残卷被夜风翻动,纸页簌簌,云无和尚看着铜獬豸香炉吐出最后一道青烟,在青砖墁地上洒下斑驳的篆字。
无解。
云无手指再度微颤,抬睫间时光轮转,幼时萧瀛已然长大,应了当年箴言,他胸怀乾坤作政客,翻覆朝纲做帝王,铁血手腕与冷厉脾性并没有破解天局,他陷在了情劫深网中,匍匐在血砖中残喘。
“情劫”二字在萧殷时心口滚了一遭,男人如削薄唇微动,带上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当年年少不知师父题中意,殊不知世间道法万千,总有个人会带着莲火来增我业障。”
云无和尚道:“你哪里年少过。”
分明是只活了九世的地狱鬼,披了张人皮来人间作恶。
不过听他话音,云无便知他不肯就此罢手,上下打量了一眼萧殷时落败残破的模样,哀叹一声道:“为一人,帝位也不要了么?须知既无可能便要止心律己的道理。”
萧殷时撑着粗粝的地面半坐起来,冷峻的五官在暗色夜光中弧度流畅优越,“我本就一无所有,无所谓失去什么。至于止心律己......”
萧殷时倾身到云无跟前,逼视着他的眼眸道:“就算这世上只剩我和她两个的话,我也一定把她欺负得再不敢逃跑。”
云无猛地退开一步,指着萧殷时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萧殷时没有被他的情绪影响,声音淡淡的,“是死不悔改,这世道本就偏向我们男人。朱七——”
朱七一袭黑衣破窗飞入,应声而跪,道:“主子有何吩咐?”
萧殷时看了看自己精密清晰的掌纹,一如多年前云无和尚所言,不曾生出一道善纹。
“欲夺之先诱其利,索塔哈想要一块过冬土地,那便给他。传令博日格德,人一旦到了索塔哈,把她困住,过程不论。”
萧殷时看着自己腕间断裂的手筋,唇角弧度讽刺,权利盛宴之中是他处处手段温和了些,对付这样狠戾的狼崽子,就该用最暴力的方法才是。
***
敕勒川北望阴山,雪岭浮于穹庐之西。其色若昆仑玉碎,其势如巨灵神劈。朔风过处,草浪翻作青铜色,雪屑纷扬似天公撒盐。时有苍鹰旋于冰峰之隙,其翼若垂天之云,其唳可裂帛。
风檀和阿日斯兰多日行路,从凛冬走到初春,终于踏出了雪山。
身后雪山葳蕤,同行几里的老翁回首倚马而叹:“两位过客不晓得呐,此山亘古,看过多少兵戎征伐,听过多少羌笛杨柳。然雪色不改,草色年年,方知天地以不仁为仁。”
阿日斯兰笑道:“同行一路倒是忘了介绍,我也是索塔哈人,雪山神脉养育出的草原儿郎!”
老翁捋了捋白胡,道:“怪不得我瞧着小哥觉得有些熟悉嘞,缘分聚散有时,老朽就此别过。”
老翁言罢,离开之际朗声而唱:“我行其野,芃芃其麦,闻之所及是山川海河......”
阿日斯兰在风檀面前晃了晃手,风檀这才回了回神,听得他在耳畔笑道:“愣什么神呢?等着追兵追来呢?”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阿日斯兰明显变得更加爽朗,这一路他的目光时时停驻在风檀身上而不自知,此刻倒是笑起风檀愣神来了。
风檀也笑道:“雪山连绵视线受阻,突然开阔起来,有些不适应了。”
两人过雪山的时候冻死了一匹马,阿日斯兰牵起风檀座下马儿缰绳引路,边走边道:“索塔哈穹庐垂野,碧色接天,胡马低徊处,牧笛声自草浪深处浮起,这是我的家乡。”
看得出来,阿日斯兰是一个深爱着家乡的青年,垂落的夕阳光芒打在他的侧脸,映得棱角如斧凿,辫梢系着褪色的蓝绦。
英俊,善良,正直......风檀看着他,心中微微一漾。
两人来路艰险,雪山之上冰雪易塌,冰天雪地中要边躲避追兵边计划下一步行进路线,一路上耗神又耗力。
索塔哈可汗营帐距离雪域神山不远,风檀和阿日斯兰走了约莫大半日的脚程方看到零零散散的蒙古包们,这半日间阿日斯兰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沉降下来。
风檀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我倒是更加明白索塔哈为什么这么急需南迁了。”
路边大大小小冻死的人不计其数,索塔哈本就地处严寒地带,再加上这几年冬季气温越来越低劣,索塔哈南迁是势在必行之事。
难就难在索塔哈紧邻的大桦朝虽地域广袤,却没有君主会为索塔哈割地,尽管索塔哈需每年上天朝朝贡,但这点供奉对于疆土的价值来说九牛一毛。
阿日斯兰攥紧缰绳,回眸看着风檀,琥珀色眼睛里似藏星海,“雪山难以变青山,长生天下的索塔哈,子民需要新土地,我会带他们找到安居乐业的家园,正如你要为她们开拓出一条光明的前路来一样。”
他们是天生的犟种,是激进的改革者,身上迸发着属于青年的朝气,向死而生。来年索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