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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脊之上传来极重的水击之音,蕊针刺下,厚瓦裂开细口,渐渐有雨落入,屋外积蓄的水潺潺流过,一时不知在河还是在岸。
荀飞飞后退避开,叹息道:“也不知城中房屋能撑多久。”
……
出过小屋,林斐然绕后而行,见先前自天柱中走出的修士逐渐离去后,她才从后方走到天柱之下。
她仰头看去,忽而抽出一枝暑荷,念过诗文后,足下一朵清莲绽开,载她沿着柱边向上而去。
离天幕越近,便有一阵难言的威压袭来,于是莲台行得越发缓慢,最终停驻不前。
林斐然心道不好,下一刻,足下之物猝然崩散,她只来得及抽出长剑,正欲刺入天柱以此止住身形时,又想起柱顶天幕——此处柱身万不可有毁伤。
于是长剑一收,旋身落下,如此来去之间,却已然要坠地,危机之时,她手中长剑再出,剑尖破开水面,触上青砖石,一招水下生花使出,剑身四下弯折,来回间为她缓住去势,轻然入水。
再起身时,周身萦绕的牡丹令彻底消散,她没再取用,而是就近躲到旁侧廊檐下,避开落雨。
“唔,好剑法……”
雨声中传来几声呓语,林斐然向声源处看去,恰见一人躺在街巷中的笸箩之上,像是酣眠,在他身上,正有一柄寒剑不停转动,为他挡去落雨与蕊针。
又是李长风。
林斐然忍不住多看几眼,视线缓缓落到那柄寒剑上。
若是可御剑而上,定然能触及天幕,可李长风如何会将剑借与她?
林斐然抬步向前,预备试上一试,可左脚刚踏出,下一刻,周遭景色大变,暗夜瀑雨不见,徒见一轮如血残阳。
天边斜阳尽垂,日色暮暮,绒白的芦苇随风而晃,垂落湿地。
林斐然骤然见景,竟被刺得恍惚一瞬,闭眼间,又听得耳旁风声乍起,她登时提剑而对,对峙间,鼻尖吹过一点细香。
将人逼退后,她已熟悉这般光亮,于是睁眼道:“寻芳。”
眼前之人梳着妇人髻,斜插三支盘银簪,向来光亮的发间已然生出不少杂白之色,发尾干枯,端丽的面容也现出岁月之痕,比起其余修士,她向来更像凡间妇人。
若是眼中没有怨毒之色便好了。
林斐然眉头微蹙,不愿与她多言,但寻芳的眉比她拧得更紧:“寻芳之名,岂是你能叫的!”
“为何不能,这不是你的道号,亦非道名,这只是你下山后的代名罢了,难道,你真以长老自居么。”
林斐然平静说出道和宫里的禁忌,气得寻芳面色青黑,握紧的指骨作响。
寻芳其名,据说是上一代首座为她赐下的代称。
她是亲传弟子,按理该同张春和一般,以春居中,彰显其身,原本也确实如此,她原号名为顾春衍,取自万物生发,各衍其道之意。
寻芳爱花惜花,阅尽百花,却未曾见过翠竹生芳,后来,她遇上一个赠她竹花的凡人,便随他离山而去,天地逍遥。
下山弟子终身不得再回,道号也要剔去,但她是当代首座的关门弟子,自小养大,心中岂能无情,于是便以她爱花惜花之心,取寻芳之名,以作代称。
她原本回不得山,做不得长老,但实在无处可去,便破了先例,她可以在此,不过是以散修身份停居,时日一长,又心照不宣成了长老。
此番过往,道和宫内无人提及,却又无人不晓。
林斐然不欲与她多作纠缠,又听得外界几声雷响,心下不免伸出几分焦躁,她兀自抽出一枝丹若之花,意图毁去此处小世界,又听寻芳冷声道。
“这副心怀所有,误以为天下皆在肩头,十分自大的性情,真是和你娘一个样。”
林斐然手下微顿,转头看去。
见她停了动作,寻芳那拧起的眉才骤然松开,面上尽是快意,不由得放声笑道。
“差点忘了,你小时候说过,你娘亲是病重而亡,多可怜的孩子,自小没了爹娘不说,竟连母亲是如何死的,都全然记错!”
轰隆一声雷响,不知界外暴雨如何倾注,竟有丝丝缕缕侵入这方小世界,叫那似血残阳上都流下蜡炬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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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清湿地, 芦苇荡。
足下是一片软泥,将将没过脚面的流水潺潺而过,一轮巨大的残阳铺满水面, 模糊她的倒影,透出一片血色。
母亲去世那日, 天际也挂着这般颓艳的暮阳。
那一年,她六岁, 正值秋日。
母亲的病情越发严重, 面如金纸,唇色淡白,向来姝丽的容颜枯朽许多, 就如同窗外簌簌而下的落叶, 不论如何挽留,终要瑟瑟于风中, 长埋于土下。
只是容颜有改,她的眉目却一如既往的轻灵, 面上并无对病痛的惧意, 她斜靠在床头, 摸着林斐然的头发,柔声道。
“慢慢,你不必日日守在床边,娘亲不会有事,你看,你都三个月没去学堂,再这样下去,夫子都要将你踢出门下了。”
小林斐然端坐床边,正认真给她掖着被角:“母亲, 我识字,会自己看书,你睡着的时候,我都在温习功课,而且,夫子不会将我踢出门的,我要照顾你。”
母亲苍白的唇角勾起:“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小林斐然微微挺胸,有些自豪:“他再也招不到像我这样聪明的孩子,前不久他还向家中送了一株人参,希望你快快好起来,这样我便可以安心入学。”
太吾国女子也可为官,夫子希望她走仕途,但十分可惜,她志不在此。
话中虽有夸张之意,但其实并不自负,女人心中清楚,便也笑道:“是啊,在我眼中,没有哪个孩子比得上慢慢……你是最好的。”
她话语渐慢,目光也愈发留恋,她轻声道:“慢慢,看见衣柜旁的那个金锁箱了吗,里面都放着娘亲给你的制的新衣,你去抱出来。”
小林斐然立即动身跑到柜旁,打开金锁,一股脑将里面的衣裙抱出,总有十几件,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其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小山拱来。
她将衣物放到床沿,抬眼看向倚着床栏的女人。
女人看着她,缓缓摸过身侧衣物,从中取出一件绣有紫藤花的衣袍:“这是给你七岁时穿的,特意做大了些,你现在长得快,也不知道明年还适不适合,先试一试。”
小林斐然没问缘由,只要母亲高兴,换身衣服又何妨。
烟紫色秀雅,原本该是不衬她那副小大人似的神情,但一经穿上,竟自有几分素净澄澈之美,配上袍角袖口那些紫藤,倒也飘然。
女人眼睛一亮:“还好当时没有给你选些陈朴的颜色,你再试一试八岁的!”
小林斐然依言照做,换过八岁的、九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