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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觉察到,一动不动,只将?睫羽半覆着,任他打量。

入席婚宴的请帖,魏元瞻携与她看过,帖上只书魏世?子与友人,并未明指她的姓名。然方才在栖兰院,那男子分明唤她“宋姑娘”。

想必她的底细,凌殊已经很清楚了。

下晌的阳光温温的,照得?亭内一片慵闲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深陷的眼?睛转了一下,他终于开口,问:“宋姑娘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什么??”

粗沉的声音似天然带着威严,知柔没有被他吓退,重?新将?手抬起来:“晚辈对十九年前之事,心?存疑窦,恳请凌公明言指教。”

此声过耳,凌殊缄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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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得?直接,她所答,便也毫无遮掩。这?样大胆的性子,真不像宋家教养出来的。

他摸了摸手边的热茶,轻啜一口:“老夫年事已高,许多旧事,早已记不真切,又何?谈为宋姑娘解惑?”

“凌公不欲多言,晚辈自当尊重?——只是晚辈所求,不过一语点拨,若得?此愿,自此,您绝不会再?从晚辈口中听?见片语。”

看她的神情,颇有几分莽直,口吻更是矜傲与谦卑揉杂。凌殊眉峰略挑,不一时,胸中震荡了两下闷闷的笑?。

那声音觅入知柔耳中,不由收握拳心?,面露一丝窘色。

凌殊放下茶杯,和颜悦色地说:“宋姑娘问罢。老夫口拙记薄,至于能答几句、答些什么?,却不敢妄许。”

知柔闻言糊涂一阵,掀起眼?睫。

对面是一张从容的脸,轮廓硬朗,沉渊似的眸子定望着她。

虽不知他因何?突然松口,知柔惊讶俄顷,便把心?中所惑悉数倾倒。

金乌欲坠,树影移到石座下,园中飞舞的莺蝶不见了。

知柔目光垂于案几,久坐令她的腿有些僵麻,她似无知觉一般。

自凌殊口中证实了辛夷公子的身份,她并不错愕。

那日在黍稷楼,苏都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愿将?真相告诉她,就是因为这?个吗?可是陛下疑忌常遇,不是她的错——不论当年常遇回京的行?期是否迟缓。

思绪飘荡,停于昶西?宋氏。

——“当年常遇帐下,确有一心?腹,姓宋。虽不知其名,但闻他出身昶西?,文采斐然,亦长于兵法,昔年军中多称其为‘少策士’……”

春蒐夜宴上,宋阆见了她的神情,不正是双目含疑,面如?纸色?若凌殊所言为实,眼?下宋阆一门才是她该查探的关节。

那张奉霖又是谁的人?

知柔心?里反反复复钻上一个念头:她要回京。

案前香燃尽了,她瞧一眼?亭外的天色,收敛情态。

“多谢凌公今日解惑之言,晚辈已无他问,叨扰良久,便先?告辞了。凌公珍重?。”

提衣起身,向凌殊施礼。

方走两步,背后掠起一道:“宋姑娘,不想留在廑阳?”

知柔脚步停下。

余晖洒入亭内,凌殊扬目看去,那副笔直又叛逆的背影使他有一瞬间的错觉。

当年,他不许她舞刀骑射,终是拦她不住。如?今,她的女?儿也像她一样,行?走在外,武艺傍身。

她这?般教养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知柔转过脚,俯首向凌殊大拜,磕了三个头。

直到她的身影全然被石梯湮没,他都不曾听?见她的回答。

凌殊蓦地有些后悔,怎就心?软应了她呢?摇了摇下颌,唇边泄出一缕自嘲的笑?:“迟暮了啊……”

京师,紫章街,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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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到日暮,邸中各处不绝如?缕地掌起灯。檐下风铃轻颤,宋阆扶栏往四面看去,一日之中,好似唯有此刻能让他觉得?平静。

太阳快踩下树梢,背后遥遥靠来脚步声,有人走上楼,停在他身后。

“老爷,我等派去江东的人回信,并未发现宋知柔行?踪。”

宋阆侧过脸,面带怀疑。

据宋从昭府上之言,宋知柔离京是去江东探望老夫人。既是探望,怎会没人见过她?难道……她根本不在江东?

宋阆眉头一拧,半晌,他转口问:“那边可有动静?”

上个月,孙思仁曾遣人过来,称是奉太子妃之命,令他细查宋知柔的身世?。

自常遇一案结后,他与孙思仁鲜少私下往来,东府若有所嘱,都是太子亲随出面传话。这?次行?径颇为反常,又牵涉宋家女?,他心?生疑窦,便留了个心?眼?,着人暗中盯着孙府。

“孙尚书……似是着人去了北边。”

“哪一日的事?”

“十几日前。”

宋阆听?了彻底转身,皱眉凝视他:“怎么?之前不见来报?”

“消息未明,底下人不敢擅禀,属下也是今日方才得?知。”男子拱手躬身,“乞老爷宽恕。”

宋阆眼?光在他面上流转一圈,抿唇出了口浊气,到底伸手托他一把,叫他起来。

折过背,兀自喃喃:“北边……他命人去北边做什么??”

几番思索不通,叹了口气:“罢了。”又问,“派去洛州之人可有回讯?”

“还不曾。”

宋阆道:“一有消息,立刻告于我。”

从凌府出来,比踏入其中还得?礼许多。凌家套了马车送知柔回去,自头至尾未问她所居,仿佛早知一般。

知柔控制不住想起魏元瞻,便在半途叫人把她放下。

驾车之人犹豫着,不曾料,此女?竟直接步出车厢,从车辕边跳了下去。

残碎的月亮从天幕中扒了出来,街上还人气兴盛,越往湖边走,游人的影子便逐渐少了。

灯笼在檐宇下轻轻摇动,掉下几团光,有男子行?于影中,手里拿着画像巡视,稍顷,对上了知柔的视线。

他低头比对,把画一收。

知柔发觉了对面的动作,慢慢后退,过了巷口,转身就往船舫跑。

嘹亮的镝声划开苍穹,树上羽禽惊飞。

前面也有同样装扮的男子,凝着这?边,朝她过来。

最?初是两三人,渐渐至她周围的,便有六七个。

被逼进一条巷子,路深得?看不见底。日月交替,没有了明烛,视野黑茫茫的。

昨日赴宴,知柔将?短刀暂且交给魏元瞻,身上并无利器。她攥紧掌心?,吐纳稍促,目光紧盯来人。

这?群打手比之前遇上的,明显更加谨慎。似乎得?了提醒,应付知柔,他们像暗中窥伺的饿狼,步伐极缓,却沉得?如?同碾人心?上。

知柔需要兵器,四周不可得?,唯他们手中能取。

她飞快瞟了一圈,目光投在离她最?近的男子手上,瞧清楚了,竭力运着呼吸,嘲道:“五指不全,握得?稳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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