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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王妃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嘉阳出言不逊,府中尚有天子耳目,佑王妃情急,掌心的疼漫到骨中,连看嘉阳一眼?都不大敢。
这?一巴掌下去,嘉阳的酒意似乎被悉数打散,她抬手扶颊,喉间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不知在笑还是在哭。
月华如水倾倒,园内除了零星蛙声,再无分毫其他?响动。
嘉阳慢慢垂下手,向王妃福一福身,自请告退。
是夜,嘉阳倒在床上想?了多时,突然觉得自己无甚可顾虑的。纵她做出再出格之?事,圣上还能迁怒父亲一个心智残缺之?人么?
于是数日后,嘉阳将一包药粉倒入庖厨,府上一应人口昏睡不醒,包括皇后殿下派来的随扈。
七月初六,阴雨。
宫里的旨意再度降至佑王府。王妃得知,心内如烈火烹油,即待陪同嘉阳入宫,却被她一语拦下。
“母亲的好意,嘉阳承受不起?。”继而转头对?来传旨的内臣说道,“陈公公,走吧。”
这?回入宫,皇后未再安排舆轿。
雨水自瓦当洗涮下来,天地间如同蒙了滚滚珠帘,行走其中,衣裙被斜雨洇得半润,一双绣鞋也踩湿了。
到昭鸾殿,无人示她更换衣物,嘉阳撩裙折膝,向皇后叩首道:“臣女请皇后殿下安。”
方欲起?身,视线对?上上首冷冽的凤眸,她微怔,复垂颈跪地,睫羽悄悄颤了几下。
皇后五十多了,权力似乎装点?了她的容貌,不觉得齿长,反而威仪至极。
外间雨水不曾稍住,气息带到殿内,难免沾上一拢阴沉之?态。
皇后不发话,嘉阳低得后颈发酸,咬一咬唇,勉力支撑身体。
良久,终闻上首掷落一句:“嘉阳,你好大的胆子。”
她心头一凛,道:“臣女不知......”
皇后冷声截断:“你以为自毁名声便可以躲去和亲之?责?你用?如此愚蠢的手段来抗旨,羞辱的是你自己,还是陛下?”
嘉阳紧张忐忑,重又叩首下去:“臣女不敢。”
指尖在冰冷的地砖上收摩两?分,嗓音稍显喑哑,“臣女......若有别的出路,望殿下明示……臣女愿以性命相报。”
“就你所为,早已是死罪,你现在还敢同本?宫言性命相报?你一条命,抵得过边疆安稳,抵得过兵戈止休吗?”
皇后鼻息里轻微地哼了声,“嘉阳,你太高看自己了。你的命,不值那么多。”
甫一入耳,嘉阳伏在地上的手愈发扣紧,丹甲割立在砖面,几欲倒掀皮肉。
她的命不值么?
嘉阳眼?中酸胀,有些话在她心里压很久了,一直隐忍不发,如今局势将定,她终于破釜沉舟地问了出来:“凭什么是我?”
她抬起?头,眼?泪顺着?颧腮滑下,语含无限委屈和愤恨,“殿下一句话就要我去国离乡,身埋异处……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她只想?在王府把日子安稳地过下去,不求如意郎君,不求虚名封赏,更不求事情完满,只要能在佑王府立身,能做自己的主——这?也是奢求吗?
皇后盯着?她细细看了一会儿,抬手示意,待殿中宫人尽退,方开口道:“你问凭什么?好,本?宫告诉你。”
视野中踱进一片云龙纹裙摆,哪怕是阴天,其上金线犹能返出丝缕刺目的光。
上头儿人声淡淡,对?嘉阳而言却如一声惊雷,瞬间撕裂了她的心绪——
“凭你非佑王亲生,却忝居县主之?位,受朝廷百姓奉养,锦衣玉食十五载。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诘问本?宫?”
嘉阳瞳孔一缩,怔忡了半晌,脸色煞白。
怎么会......母亲……怎么可能?
她略举起?眸子,见?皇后无半毫情感地睥睨着?她,心知皇后所言并非恫吓。
嘉阳身体猛地一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倒塌了,耳中有鸣声不断。
难怪,难怪......嘉阳回想?前事,终于明白为何母亲在皇后面前不敢替她声张;为何旁人皆道她生得不类父亲;为何别的亲王之?女都封郡主,而她不是。
从?一开始,她就无力可抗。
莫大的迷茫涌上来,渐渐眼?泪收歇,眼?神露出几许空洞。
皇后默然望着?她,摇摇头道:“本?宫不逼你,你自思量,是愿以公主之?身和亲北璃,尚得些微体面;还是与王妃一同以死谢罪。唯此两?条路,你知道该怎么选。”
双膝因久跪发麻,冷硬的触感从?腿面钻到足底,身子有些摆动不定。
嘉阳咬了咬牙,低着?头,许久方道:“臣女愿遵圣命……谢皇后殿下开恩。”
期望已得,皇后目光依旧凌冽,但那幽深的瞳仁中隐隐闪过一许复杂颜色,她语调放缓:“起?来吧。”
嘉阳再度谢恩,双手在地面上借力,站起?身时,双腿仍禁不住哆嗦。她稍弯着?腰,竭力调整,待缓过劲来,才将腰背挺直,深吸了口气。
皇后见?她此状,唤侍者?重新入内,有宫人拧好巾帕递给了她。
嘉阳接过,轻轻拭去面上泪痕,眼?睛还低垂着?,不知作何思忖。
大概想?怨恨谁,却一时连个能憎恨之?人都寻不到。除了天家,她还能恨谁呢,母亲吗?愤懑无法疏解,那张秀丽的面孔终归冷置下来。
不一时,雨势渐衰,天空又放出一点?青色。
皇后欲叫人领嘉阳去偏殿更衣,不料她竟启唇,道:“殿下,臣女想?向您讨一个人。”
翌日七夕,知柔与宋含锦并着?二姐姐在庭院中投针验巧。
知柔两?番得拙,宋含茵趣了她几句,本?没什么要紧,偏那话中有意无意地勾了声林姨娘,她不满地嘟起?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宋含锦狠狠剜宋含茵一眼?,到底懒怠和她浪费唇舌,捉裙去找知柔。
“别不高兴了,晚上韵柳河有河灯搭桥,我跟你去?”
听得知柔转目,一双眼?古怪地在她身上定一会儿:“姐姐又愿意出门了?”
宋含锦眉梢微挑:“我几时说不愿?”
“昨日大哥哥要陪我们去回闻阁听戏,姐姐没应。”知柔小声回道。
宋含锦听言,翻脸比翻书还快,顷刻拂衣转身:“四妹妹不想?去就算了,我还省......”
不及说完,知柔已像一只蝴蝶扑腾过来:“去的去的!”
夏日昼长,酉时过半,京中天色还泛着?柔光。
街市里人声鼎沸,灯笼红彤彤挂在竹竿上,虽光亮稍掩,铺下的红晕坠行人面庞,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况味。
知柔与宋含锦出来难得没穿圆领袍,手中却非得摇把不知何处买的高丽折扇。
宋含锦瞧她,哪里咂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