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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血,又缓缓地指向应天棋的鼻尖:

“因为你是个男子,你是正统。在你看来,一切才如此理所应当,如此简单。”

陈实秋像是在回忆什么,片刻才道:

“那时候你还小,你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也正常。其实,曾经?我真的想过要好好治理我从应崇华手里抢来的这片江山,我有这个能力。可惜啊……我想收拾应崇华留下来的烂摊子,我想推新政,我真的想要做一番事业,毕竟这世上没人规定女?子不能做那些。可当时的我还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那些臣子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参我违背祖制,说我干政,说我扰乱朝纲,以罢官逼迫我还政,让我把政权还给你。瞧瞧,他们宁肯让一个六岁小儿治国?,都不愿听我一言。这朝堂那么多人啊,只有张华殊,只有他,当初肯站在那群人对面,肯定我的决策,为我说话。

“后来我就?明?白了,昏君亡国?,罪责要由褒姒苏妲己?来担。那你说武帝算是明?君吗?她这皇帝当得难道比其他人差吗?她在政时的成?就?可以被磨灭吗?可后人是怎么评价的——牝、鸡、司、晨。

“所以我面对着两种选择,要么我从此站在你的背后,所有明?政都算在你的头上,可是,凭什么?

“要么,我就?干脆坐实了这‘乱政’的罪名,又如何呢?

“我坐拥至高无上的富贵和权力,天下人是死是活,和我毫无关系啊。我没有什么救世的仁心,我没有那么高远的理想,我也不是非要救世救民。为别人做嫁衣,我得不到更多,我纵容贪污暴政,我让所有人体会跟我一般的痛苦,我也失去不了任何东西?。

“容不下我的人就?都给我去死,是他们该!是你们,你们所谓正统,你们男人,你们这个该死的时代,它该!!!”

陈实秋终于发出了心底最深的一声叹。

她像是觉得畅快,眼里似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能懂吗,孩子?你是男儿,你是正统,你吃尽了这世道的红利,我说的这些话,你能懂吗?

“所以,我也是恨你的。你那么容易就?拥有了一切,凭什么呢?你昏庸荒淫,我喜闻乐见,但你要是说你想做点实事做一番事业,那不行。

“因为我就?要他们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家国?在他们坚持的正统手里灭亡!既然我不快活,我就?要这天下所有人,都感受同我一般的水深火热!!

“我要你什么都得不到,得不到名,得不到权,甚至得不到爱。我要你痛苦一生,我要你无法永远挣扎永远无法翻身,我要你永远受我掌控,感受同我一般的无力,我要你背千古骂名!”

陈实秋将恨之一字诉得歇斯底里,她呼吸很重,肩膀不断起伏着,再开?口时,声音却?又柔和下来:

“……其实孩子,这恨与你无关,你受无妄之灾,你很可怜,但怎么办呢,我能恨的人都死完了,可我还是恨,还是无法释怀。我只有恨着,才能继续走下去,那我便只能恨你。”

应天棋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他的灵魂好像都在跟着陈实秋的呐喊一起震颤。

他缓缓攥起手指,垂下眼,沉默片刻,没有回应陈实秋的恨意。

他只道:

“那应沨呢?”

“什……”陈实秋一愣。

“我知?道你恨的原因了,那应沨呢,你恨他,也是这些原因吗?恨得也要置他于死地?他原本会是个好皇帝,其实,他才是无妄之灾。”

“应沨……”陈实秋重复着这个名字,忽地轻笑一声:

“我那愚蠢的、软弱的、无能的、善良的嫡姐生出来的孩子,应沨。”

似乎是肯定这个名字,陈实秋点点头:

“他是个好孩子。陈容秋死后,我也是教导过他几年的,他确实是个好孩子。但为了撕开?应崇华虚伪的面具,我必须要对他下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告诉你,我没想过要他的命,他对我来说,作用只有折磨应崇华,只要他从储君的位置永远滚开?,我还是能给他一点怜悯,不对他赶尽杀绝。自然,应崇华虽然虚伪,却?也从没想过要杀掉自己?最心爱的儿子。”

“……”

应天棋听见这些话,忽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认知?和预料。

他知?道,都到这时候了,陈实秋没必要跟他说谎。

可如果应沨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应崇华杀的,那应沨死于谁手?

“你不信吗?”

陈实秋看他空白的表情,以为他是不信,于是又弯起眼睛道:

“应沨确实死于一杯计划外的、牢狱中的毒酒,但那酒不是应崇华赐的,也不是我派人去送的。可既然不是他下的令,他为何没有追究此事?你有想过吗?若下毒的人是我,你觉得,那死皇帝还能留我一条命,留我皇后尊荣吗?不可能的呀,孩子,他对我的那点眷顾,能容得下我毒害他的亲生儿子吗?

“那会是谁呢?谁能让他有所顾忌,不再追究呢?不追究,当然是因为这事一旦彻查,就?会牵扯出更大的丑闻,谁有这样的身份呢?

“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不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吧?”

应天棋的手已经?止不住颤抖了。

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他早猜到了那深藏不露的第三人,只是他一直没敢信、没敢揭露。

更没敢想连此事都与那个人有关。

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应崇华为何不追究?

那自然是因为背后下手之人的身份特殊,不能彻查,只能默默压下,自己?背上这个黑锅。

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很多孩子,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应天棋颤着声,在雷雨声中报出一个名字:

“……应瑀。”

陈实秋弯着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扬声道:

“听见了吗应瑀?你的好弟弟正唤你呢!”

雷雨声忽地变大了。

不,很快应天棋就?意识到,那并非雷雨,而?是士兵甲胄碰撞时的杂音。

不用看,应天棋也知?道,此时此刻,慈宁宫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而?后,应天棋又听到一人很轻的脚步声。

他转头望去,便见慈宁宫旁侧的木质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暗蓝色曳撒,手持一把火铳,漆黑的枪筒对准应天棋的心口。

“其实,若你足够安分,我是不想与你走到这一步的。”

那人的身形暴露在烛光下,眉目温和儒雅,正是数日?前已经?“死去”的应瑀,如从前那般唤着:

“阿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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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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