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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笑一声:
“君?我南域,从不奉君王。”
此时的出连昭早已褪去了?先前柔弱可?怜的伪装,不过她原本就该是这样的,色彩浓烈,明艳张扬。
应天棋抬眸看着她,突然轻轻扬起唇角:
“你恨我?”
这问的当是一句废话。
“我不该恨吗?”
出连昭的眸子?里?跃动着凛冽的微光,嗓音微沉:
“少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应弈,你以为我是在和你玩闹吗?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如今刀在我手里?,你生死与否只是我一句话的事。若不想以太过难堪的方式死去,你该像一只狗,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地求我,饶你一条性命才是。”
“哦?”
应天棋却不如她所?愿。
他甚至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微微扬起下巴,将脖颈更彻底地暴露在紫芸的刀刃下。
他稍稍眯起眼睛:
“那你觉得?,若非我有?意,你出连昭有?机会站在我面前,有?机会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同我说这番话吗?
“未免有?些天真了?,娜姬殿下。”
第31章 五周目
出连昭见过的皇帝, 向来是阴郁的、虚伪傲慢的、輕浮愚蠢的。
从?未像现在她眼前所见一般,被刀刃架在脖子上也依旧从?容,好像完全不在意生死, 又好像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他早已料定,她乃至她身边所有?人, 都只是他将計就計的一步棋。
可无论此人性子改变多?少,唯一不变的, 是出连昭看见眼前这?张面孔时、心底蒸腾而?上的入骨恨意。
她永遠记得那日, 宣军跨过云墨江, 踏上了南域的土地, 刀剑起落间,将天地都化为刺目血色。
南域人世代只奉神鬼,不奉君王。
中原皇帝想要他们归顺,成为大?宣附属,每年为皇家上贡银钱与香料等珍稀之物。
父亲不肯, 中原人便随便给南域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起兵相逼。
父亲带着南域各族青壮年的儿郎上战場迎敌,可南域各族向来和睦友善,甚少有?冲突龃龉, 即便擅长骑射搏斗,却还是敌不过大?宣那些为侵占与殺戮而?生的精兵良将。
每一場战争, 都会有?人回不来, 永遠留在他们守衛的那片土地。
出连昭身为娜姬, 在男儿上阵殺敌时,便留在后方与母亲一起安排人手照顾妇孺。
儿郎们拿着刀剑出去?了,又血淋淋地回来,回来时人數总会比去?时少一些。那些人变成了兄弟手中的一把?断刀、一片衣料、一只香囊。
或者衣衫上一片刺目的血。
活着的人为牺牲者的家人带来死讯, 然后原本恩爱的少年夫妻只留遗孀,幼子幼女失去?了父亲,老人失去?儿子,日日痛哭,哭瞎了眼睛。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出连昭日日看着,一开始还会跟着悲痛伤心,后来却也麻木了。
那段时日,真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们节节败退,宣军步步紧逼,断了他们的粮水,逼他们就范。
她与各族主事的女子谋划将妇孺分批送出南域,中途却突然断了消息,后来才知道?,逃出去?的那几批族人半道?被宣军截殺,几乎无人生还。
母亲因为过度悲伤与连续數月的操劳,惊惧忧思,一病不起,就算族中有?医者,却苦于?无药可用,最终含淚在出连昭怀中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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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痛哭一场后,终于?认命,自己放开了所剩不多?的族人们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将那群中原人放了进?来,欲投降归顺。
那是出连昭第一次见中原那位少年天子。
他的名字叫做應弈。
他被许多?侍衛簇拥着护在鎏金步辇上,身上是独中原皇帝可穿的明?黄色龙纹袍,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那时的出连昭消瘦憔悴,跪在尘泥中,顶着脸颊上未干的淚痕,抬眸与他对视。
那人看了她许久,而?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狼狈成这?样?,却也难掩姿色。”
出连昭永远忘不了自己听见这?句话时、心里漫上的恶寒感。
像是被恶心的蛆虫钻入骨血,明?明?是盛夏艳阳天,人却通体生寒。
“你是南域的……娜姬?”
那人眉目间扫着一抹阴郁,懒懒地倚在步辇上,抬手指向出连昭,语調輕慢:
“两个選择。将这?女子献于?朕,朕留你们性命,或者……”
他輕挥袍袖,收了手,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轻飘飘地说:
“就,化作养料,用血肉滋养你们心爱的家乡罢。”
出连昭记忆里的那张脸,今与昏暗烛火下的人重叠,处处不似,却又处处相似。
出连昭缓缓握紧了手里的刀。
父亲不忍她受辱,于?是放下身为南域首领的骄傲与尊严,跪地求情,却在膝行上前时被锦衣卫统领一刀穿心,理由是靠近君上,意图不轨。
出连昭仍然记得自己那日的哭喊有?多?凄厉,像是要活活碎了心肠,最后,她抱着父亲逐渐冰冷的尸身,呛咳出一口血。
血落在父亲身上,与父亲心口血渍融为一体。
中原人说,一炷香杀一人,直到这?群南域人死干净。或者,直到她低头?、心甘情願做小伏低服侍君上为止。
要么屈辱地生,要么悲壮地死。
出连昭是南域的娜姬,是张揚绽放的焰兰花,是草原上自由奔腾的烈马。
父亲说,只有?最好的儿郎才配得上阿昭,如果没有?,那阿昭就做一只自由的鹰,跟随自己的心意,飞去?天涯海角。
母亲却说,不願她離得太远,就飞在头?顶这?片天空,抬头就看得到也好。因为母亲舍不得她成婚,更舍不得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可是最后,阿昭却被困在了这世间最不自由的地方。
可是最后,母亲先離开了阿昭,放开了阿昭的手,头?也不回地去了离阿昭最远的地方。
焰兰花落了,天地间最艳丽的花失了色彩。
烈马被套上了缰绳,再不能?肆意奔跑。
南域最骄傲的娜姬跪伏在地上,为了仅剩的族人,卑微至极地向夺走他一切的人叩首求饶。
此后,再没有?人唤她“娜姬”了。
她是昭美人,成日被繁琐的钗环华服困着,在冰冷的宫墙中,活得像一具不会腐败的尸体。
“……少在这?虚张声势!”
出连昭原本不想流淚,毕竟眼泪总会显出人几分软弱。
但不知怎的,清晰的视线变得模糊,最后化成温热的液体滚出了眼眶。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她从?住进?紫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