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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能瞧见敞开的宫门?缝隙内一角金黄的瓦顶和炽白的天空。

皇后已经进去有?一刻钟。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其余人多半缩在各自?的宫殿里躲着乘凉。自?打皇太孙旧病复发后,皇后却?是?每日都要来瞧两回,确保他病情不曾反复才能放心。

这两年?经由太医院众位悉心调理药方,宫中?各色珍稀药材进补,赵成的身体日渐强实,自?己平日又?格外注意饮食作息,加以药泉佐助,近一年?来已经甚少?病发。

不想这回遇上天灾,又?遭此劫,皇后日日礼佛祷祝,希望助其过此难关。

赵成刚吃过药,穿着单薄的家常衣裳躺在帐中?安睡。皇后进来时,跪在床脚替他扇扇子的小?宫人正在打盹儿,不妨被嬷嬷扯了下袖子,睁开惺忪的眼睛望见来人,整个人抖得筛子一般,浑身战栗个不住。

皇后无声瞥她一眼,宫人禁了声,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和求饶,垂首退了下去。

皇后从宫人手里接过扇子,嬷嬷撩起帘帐一角服侍她坐到床边。

她轻摇手里的羽扇,目光落在赵成苍白的脸上。

——他容貌与先太子赵潜格外肖似。

当初皇上要将他认回宫中?,对他的来历,她本是?存了疑的。直至亲眼瞧见他的模样,仿佛是?上天垂怜,叫她痛失爱子过后,重新寻到可慰心魂的补偿。

叫她了无希望的余生,再次有?了托寄。

只是?这个孩子身体太弱,命格太薄。她无数次在佛前发愿,愿以己身阳寿,换他无虞长健。

可同?时又?隐隐期冀,能够陪伴他、保护他久一点……

至少?待他长大成人,独当一面,怎忍心将江山重担,压在他一介少?年?人的肩上?

苍白的面容上,那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贯沉稳温润的少?年?,难得紧蹙了眉头。

尚未醒转,先侧过头去,轻咳了一阵。

嬷嬷忙从旁递水过来,皇后亲自?接在手里凑在他唇边。

“成儿,喝点水……”

赵成缓缓睁开了眼睛,觑见身旁的祖母,连忙挣扎着起身,“孙儿不孝,岂可、岂可劳动皇祖母若此……”

皇后按住他的手,不准他下地跪拜,“傻孩子,你病着,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来,把这盏水喝了,瞧瞧这一头一身的汗,待会儿叫人备药浴,你浸泡一阵,会舒坦些。”

赵成接过杯盏,张开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

“天下大旱,百姓无水米过活,孙儿如何?忍心,糜费百姓活命之水?”

皇后眼角微湿,抓住他的手腕劝道:“若在平时,你有?这份恤民之心,祖母只会觉着欣慰。可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自?个儿还病着,就是?短缺了谁的例份,都不能短了你的。”

见赵成还要拒绝,她不由提高了声调,“这也是?你的活命之水!你这样坚持,是?要皇祖母低头求你不成?”

赵成如何?担得起这样的重话?,忙从床上扑跪下来,再三?告罪。

皇后劝了又?劝,好不容易才哄的他乖乖浸浴用药。

阳光还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宫墙上那抹浓重的红,仿佛都被晒淡了一重颜色。

皇后带着人从宫里走出?来,迎着白得刺眼的日光,半仰着头,望着那无穷的天幕。

嬷嬷举伞为她遮蔽住热烈的阳光,青色半透的绸布伞面模糊了她脸上岁月雕刻的沟痕。嬷嬷听她起轿前淡淡的吩咐:“传乔家那个妮子进宫来,替太孙解解闷。就说——就说长日无聊,本宫寻她伴驾。”

上一回两个小?孩子怄气,还闹到动了手,太孙左脸上如今还留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疤。听说乔家大姑娘被家里禁了足,狠狠地惩处了一番。如今太孙病着,怎却?又?提起要她进来?若是?再不懂事,冲撞了太孙怎么好?

嬷嬷却?不敢将这些疑虑说出?来,只稍稍顿了一息,便含笑道“是?”。

皇后对乔瑟儿,实则算不上满意。众家多名千金里头,乔瑟儿家世出?身算不上顶拔尖,性情又?骄纵,她原觉着配不上皇太孙。

不过如今皇帝有?心要用乔家来制衡那些旧势力,乔氏的姑娘容颜娇美,年?岁也相当,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她最适宜。

上回那么一闹,皇后本也是?恼了的,可瞧着赵成的态度,不仅没有?因为被误伤而不快,反而一味担心乔家姑娘的处境。是?出?于仁善之心也好,是?念及与乔氏之谊也罢,冷眼瞧着,赵成对这门?婚事接受得不算勉强。

既他愿意,又?何?妨给他们这对未婚小?夫妻,多些相处的机会呢?

有?个同?龄的孩子说说话?,总好过他独自一人捱着病中的时光。

圣旨下到乔家时,是?在傍晚。

祝瑜和乔翊安一先一后刚进上院,宫里的传旨太监就到了。

近来日子过得不太平,乔翊安在外的几处生意都遭了劫,灾民四散,流寇众多,趁乱浑水摸鱼的也不少。他这些日子甚少在家,今儿若非听说祝瑜在街上遇险特地赶去迎护,只怕还没这么早回来。

接了旨意,周到地将传旨太监送出?门?,乔翊安折返回上院。

宁毅伯夫人面色凝重,指着祝瑜道:“这些年?便是?你管教不周,敷衍塞责,才教得她言行?无状、无法无天,这回宫里头还肯给机会,是?她多少?世修来的造化。若是?再闯出?祸来,连你也不必再到我面前。”

不等祝瑜答话?,便扬声唤人去替瑟姐儿打点进宫穿用的东西。

乔翊安撩帘进来,立在门?口接住祝瑜瞥来的一眼。夫妇二人迅速交换目光,同?时在对方眼中?瞧出?几许不定。

——这个时候入宫,实在是?太敏感了。

一方面皇太孙的病情一直不为宫外所知?,此时宣乔瑟儿入宫,无异于给乔家机会知?悉内情。另一方面,正值天灾人祸纷乱时节,各处赈灾花用甚巨,国库早已虚空,乔翊安奉命安导流民,抚恤百姓,不拿出?真金白银出?来,如何?完成得好职责?乔瑟儿入宫,不仅是?天家示好,更何?尝不是?施威?

而皇太孙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未可知?,乔瑟儿若是?运气好,能守得他日渐好转,自?是?大功一件。可若是?真有?哪句话?说不好,哪件事没留心,倒令皇太孙因她而越发病重,那岂不是?在这门?本就岌岌可危的婚约上头,更记一笔欠数?

夜深人静,各处都已吹了灯。祝瑜陪在琴姐儿床边,等她睡熟了才回自?己的寝间,乔翊安坐在床里,似没注意她的到来。

他是?个心思深沉、举重若轻的人,在外与人言笑晏晏,甚少?被人一眼瞧出?心事。

同?床共枕多年?,祝瑜是?难得懂他心思的人。

“我与瑟姐儿谈过了,她知?道轻重,这回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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