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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运殿前,胡雪松伸着脖子?,借着廊下灯笼的?微光,觑见王府的?车驾在不远处缓缓停稳。他?眼尖,瞧见车帘掀开,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被?王爷亲自搀扶下来?先下了车,应就是老襄王妃。紧接着,许久未见依然光彩照人的?庄夫人也搭着王爷的?手?下来?了。

他?心头一跳,也没想着再进偏殿给大公子?禀一声,便猫着腰匆匆溜走。

天色昏暗,他?并没有注意到?,昔日身形纤细苗条的?庄夫人身上的?诰命服似乎都小了一圈,小腹也微微隆起。

回了正院,穿过庭院里开得稀稀落落的?秋菊,轻手?轻脚入了屋内。

室内药香弥漫,陈阅微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病容恹恹,一双眼睛正盯着跳跃的?烛火出神。

往常这时候,她都该歇下了,可今日,想着她的?夫君正带着旁的?女子?在宫宴上春风得意,尽享荣光,她就难以安寝。

“娘娘,”胡雪松压低嗓子?,语速飞快,“老王妃、王爷与庄夫人一并到?了,是……同乘一架马车进的?内院。”

陈阅微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同乘一车?从?前老王妃的?家信上,对她字字句句都是关切和?教导,她原以为这位历经风霜的?宗室长辈,会看不惯儿子?如此宠妾灭妻,会为她这个正经儿媳主持公道。

可如今……连老王妃也这般嫡庶不分,由得那狐媚子?登堂入室,同乘同坐?一股被?所有人背叛的?屈辱和?愤懑,绞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胞姐,让自己?前世羡慕嫉妒了一辈子?的?女子?。昔日,方氏在英国公府里头作?威作?福,是不是也全然是这位婆母的?手?笔?

“熄了烛火!”她冷笑一声,“都熄了!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喝了安神汤药,已然歇下了。”她心里清楚,直到?此刻承运殿里还?没有任何人来?求见她,显然,王爷今夜还?是会歇在那狐媚子?那里,她不必自讨没趣,更不必谄媚不值得敬重的?长辈。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连忙吹熄了内室与外间的?大部分的?灯烛,只留了角落里一盏光线微弱的?宫灯,供值夜的?婢女用,正院霎时陷入一片昏沉死寂,唯有窗外秋虫在凉风中瑟瑟悲鸣。

*

承运殿偏殿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鹤哥儿被?舟车劳顿累得小脑袋一点一点,伏在老王妃肩头勉强答完几句话,已然昏昏欲睡。老王妃摸摸孙儿困倦的?小脸,心疼得紧。

“罢了,”她对侍立的?奶娘和?丫鬟道,“哥儿困成这样,就别折腾了。今晚就让他?在这偏殿歇下,东西明?日再慢慢收拾,届时挪到?宁安堂去。”至于今夜,她也陪着哥儿歇在此处就是。

到?底还?不放心,又细细问起:“哥儿回来?以后可有水土不服?晚间用了多少东西?夜里需得警醒些,他?身子?弱,最怕受凉反复。”她事无巨细地询问着进府以来?的?事情。

奶娘便道哥儿一切尚好,在车上时原本?就用了些清淡的?粥和?小菜,回府后又用了小半碗燕窝羹,未见有什么不适,明?日可请府中医官再来?给哥儿请平安脉。

她顿了顿,觑着老王妃的?脸色,“正院那边,派了内使胡公公过来?,说是王妃娘娘病中不便,让送了几样小玩物和?几匹料子?添置衣物,道是娘娘的?心意。”

老王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小陈氏染病是实情,她已知晓,但孙儿初归,她这个嫡母兼姨母最是亲近不过,只遣个内使送点东西,这礼数未免太简慢了些,显得生分。

她心中刚生出一丝不快,旁边一个伶俐的?小丫鬟觑准时机,怯生生地插话道:“听府里的?姐姐说,王妃娘娘自打听闻王爷在淮州‘重伤不治’的?风言风语,忧心如焚,日夜以泪洗面,生生急出了大病,至今汤药未断,人都瘦脱了形。方才还?有人来?禀,道王妃今日听闻王爷平安,心气儿一松,服了安神药早早歇下了,这才睡了个安稳觉。”

这番话让老王妃神色稍霁。

身为正妃,能为夫君忧思成疾,这份忠贞深情倒是难得。

她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叹道:“也是个痴心的?孩子?,难为她了。既如此,让她好生将?养吧。”

她起身,最后替鹤哥儿掖了掖被?角,又叮嘱了奶娘丫鬟几句,才扶着嬷嬷的?手?,去了承运殿另外一个偏殿歇下。

老王妃身影消失在门外,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奶娘立时收了方才那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冷冷地、带着警告意味地瞪了那个插话的?丫鬟一眼。

她是原是先王妃陈阅姝精挑细选的?人,时日一长,对那位早逝的?旧主未必有多少刻骨忠心,但鹤哥儿却早已被她视作安身立命的根本,对他?的?利益前程最是在乎不过。

方才那丫鬟的?话,根本?就是在替王妃开脱,可偏偏这丫鬟都不是王府里的人,而是一直在哥儿身边服侍的?。短短时间就这般谄媚,定是被?正院收买了,自个儿也踮着脚想投效人家呢。

奶娘心中冷笑,视线中带着一丝轻蔑:偌大的承运殿,正院都安插不进来?人,还?得靠现收买哥儿身边的人才能办事……

这位新王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在府中的?掌控力,恐怕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有底气。

便是从?前先王妃在时,她这个奶娘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如今这位,只是姨母,且连面子?功夫都做不好,哥儿心思细腻,甚至用不着她挑拨离间,处得久了自己?也会远了的?,到?时候,他?还?是最信重自己?这个如同半母的?奶娘。

*

昭阳馆内室。

奔波多日,又经历了宫宴的?惊涛骇浪,周绍本?该疲乏不堪,此刻却躺在柔软的?锦衾之中,毫无睡意,只觉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青娆感觉到?他?的?异常,从?身后轻轻拥住他?,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柔软:“王爷还?在思虑裕亲王的?事?”

周绍闭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闷声道:“淮州之功,在宗室里算得上本?朝罕见。按常理……今日陛下该加我亲王爵位才是。”亲王之尊在夺嫡路上至关重要,至少,有了这爵位,他?才能越过辈分和?王叔们平起平坐。

他?原以为凭借此功,加上帝后若有若无的?暗示,晋位亲王是水到?渠成。可现实却是,陛下只是重赏,绝口不提晋爵。先前他?还?存着些许失望与不解,但想起今日裕亲王在宫闱之内、众目睽睽之下犯下的?滔天大罪,一股寒意便不受控制地从?脊背蔓延开来?。

“陛下……是在敲打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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