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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知允望着面目狰狞的项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父皇,大哥去世那年的端午节,儿臣曾与他见过一面。”

那年的荷塘月影下,前途无量的太子项知明,与丝毫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沾染皇位、单纯是跑来看莲蓬熟没熟的项知允不期而遇了。

项知允对这位常年冷着脸的大哥素来是又敬又怕,赶忙恭敬行礼:“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五弟不必多礼。”

项知允行完礼,抬脚就想溜,余光一瞥,见项知明正扶着一株柳树,望向临水而建的颐宁轩。

那里是荣皇后避暑的居所。

项知允停下了脚步,想了一想,壮着胆子小声问道:“太子殿下……为何不去探望皇后娘娘呢?”

他明明只需要穿过一座桥就可以到那里去了。

项知明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这个并不相熟的弟弟。

除了项知徵,他跟哪个弟弟都不算熟。

他眼里像是结着千年不化的坚冰,看得项知允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他听到项知明说:“我瘦了。”

项知允:……?

项知明解释道:“我这些时日要多吃些,养胖些,再去见她。”

彼时的胡妃尚居嫔位,虽对宫中诸事知之不深,却已颇懂察言观色。 w?a?n?g?址?发?b?u?y?e??????ù???ε?n?2????????????o?м

她看出来,荣皇后不仅是失宠而已,更是见罪于皇上了。

因此她对项知允耳提面命,叫他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及荣皇后。

但项知允想不通。

太子殿下在父皇跟前分明是说得上话的,为什么不给自己的母后求求情呢?

换他他就敢。

看大哥今日肯搭理他,项知允便鼓起了勇气,问道:“太子殿下,今日端午,您不劝父皇去看看荣皇后吗?”

项知明看也不看项知允:“正因是端午,何必给母亲添堵?”

项知允:……???

太子大哥怎么净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项知允应付不来这样复杂的场景,想溜了,便装出天真无邪的语气道:“大哥要多休息!”

项知明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好。”

……

多年后,项知允才知道,大哥能对自己露出那样一个真心的笑,是花费了多么大的心力。

项知允的确不是造反的好材料。

这半年来,每每觉得自己支撑不住时,项知允都会去看一看胡妃。

哪怕不见她的面,远远地看看她居住的殿宇,也是好的。

不知道第几次这样举目远眺的时候,他才想起,现在的自己,与那个扶着柳树、遥望颐宁轩的太子大哥,何其相似。

就在那一年,大哥暴毙而亡。

意识到这一点时,项知允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怖。

在造反之前,他时时刻刻都被这样的恐惧缠绕着。

现在尘埃已定,他功败垂成。

可那萦绕不散的恐惧,竟然消散了。

他的胆气前所未有地壮了起来。

项知允声声泣血,字字诛心:“父皇,大哥受朝臣拥戴,您说他僭越无礼;他闭门读书,您说他心怀怨望;他谨言慎行,您说他矫饰伪装;他不过召了一场舞乐,您就说他沉溺声色……”

“父皇,儿臣曾有疑问,以为是荣皇后拖累了太子殿下。可儿现下明白了,要不是为着荣皇后,大哥怕是连二十岁都活不到!”

这等于在戳项铮的肺管子了。

他气得浑身乱颤,目眦欲裂:“放肆……你胡说八道……”

可惜仍然没有人理会他。

项知允目中尽是悲哀。

他承认,他同情大哥,同时也嫉妒着大哥。

“儿臣查过了,您信的那位景族的玛宁天母,能叫您死后借体重生,托生在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所以您才舍得放权给我……”

胡觅珍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项铮。

渐渐地,她眼中那点残存的愧疚与心虚,彻底化为冰冷的恨意。

项知允惨笑出声,语气里的怨愤愈浓,癫狂愈重:“儿臣自从得知您信了玛宁天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大哥才能十倍于儿臣,若大哥还在,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您精心培养的储君,您会舍得夺他的舍吗?!”

“后来啊,儿臣就不想这些事了。”

“大哥早不在了,如此比较,实在是对不起大哥。”

“如今你我父子至此,儿臣更无他念。请父皇赐我一死吧!”

“还请父皇看清楚了,这副身子,这具皮囊——我就算把它毁了,碾碎了,喂狗,也绝不会留给你!!”

项铮现在是说不了完整的人话了。

于是,许多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薛介身上。

而薛介不负众望,充分发挥了皇上代言人的作用,面露苦楚,殷殷劝解:“惠王爷,您万不可如此说啊!陛下他……只是年事已高,一时想差了!世上岂有鬼神?焉能夺舍重生、转世为人?陛下信奉玛宁天母,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待陛下……百年之后,您仍是江山之主啊!”

他一通恳切无比的发言,把项铮的行为坐实了个彻彻底底。

项铮那身道貌岸然的皮子,在众武将、嫔妃跟前被扒了个毛干爪净。

闻言,项知允失声大笑:“笑话,天大的笑话!”

“什么百年之后?什么江山之主?他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归根到底,论迹论心,不过就是要我死罢了!”

“虎毒还不食子!他就是个怕死怕到发了疯,连亲生骨肉都吃得下去的恶鬼!”

“我凭什么要死?我不是大哥!我是项知允!我才不会乖乖去死!”

“可你要夺我的身体,我宁可死!我死也要带着你一起!”

“畜——生——”

项铮终于挤出了几个清晰的音节:“我是你……你父……朕生了……”

项知允激烈道:“若是儿臣能选,我宁愿不——”

“出生”两个字,被他噎在了喉咙口。

他看见了胡妃盈满泪水的眼睛。

于是,那两个字再难出口。

若他从来没有出生,娘亲要怎么办呢?

要在这个人的后宫里,孤零零地熬尽青春岁月,寂寂而终吗?

项知允忍无可忍,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声。

见他状若癫狂,又哭又笑,项知节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五哥这番话若是一直憋在心里,太容易出事。

如今发泄一通,算是排毒了。

他温和地开了口:“惠王心神耗损,言行失据。吴指挥使,且请惠王至藕香榭暂歇,饮碗热藕汤安安神,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他又转向泪眼婆娑的胡觅珍,庄重道:“胡妃娘娘,请您同去照看。”

胡觅珍心痛如绞,哪里还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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