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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怠不堪。

一倦怠,他的目光便四下逡巡起来。

而乐无涯哪怕是站在那里,不动不说,也实在是夺人眼目。

项铮的目光被他年轻挺拔的身姿吸引,停留良久,最终落在他那血气饱满的唇上。

乐无涯病弱苍白的样子与这张面孔渐渐重叠,又慢慢分开。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意中,项铮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

在杜同和说完一大篇词采华章的废话后,项铮径直点了乐无涯的名:“明恪,何时自丹绥回来的?”

乐无涯应声出列:“劳皇上垂问,昨日方归。”

项铮亲热地冲他招了招手:“来,到前头跪奏吧,叫朕好好看看你。”

乐无涯步履轻快,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一众二品大员,于御座之下、王肃身侧拂袖跪定。

项铮和颜悦色道:“丹绥之事何如啊?”

乐无涯眉眼一低:“托圣上齐天洪福,臣不辱使命,平安归来。”

他隐隐流露出了不想当众细谈的情绪,与其他人一样说着无甚滋味、四平八稳的片汤话。

而项铮最是喜欢看人窘迫为难。

“甚好。”项铮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几乎是出自本能,笑语温和地追根究底,“灾情究竟如何?本地官员赈灾是否勤勉,有何不平之事么?”

乐无涯微微抬起眼来。

……这是你非让我说的。

将来可莫怪我不私下奏禀、当众发难了。

“有。”

“臣有本奏。臣欲弹劾左都御史王肃勾结劣绅、屠戮百姓、谋杀御史、欺君罔上,伏请圣裁!”

项铮:“……”

满朝文武为之一肃,连一丝骚动也无,只余目光频频交错,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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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唯严抬起了眉毛,余光瞥向了乐无涯。

而乐千嶂脸色骤变,忧切地望向乐无涯挺直却孤峭的背影。

王肃微微阖目。

果真来了。

可他也当真了得,面上松垮的肉震颤搐动了两下,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模样。

乐无涯朗声陈词:“其罪一,勾结劣绅,丹绥县有矿山小连子山,矿脉将竭,矿监牛三奇欺上瞒下,苛虐矿工,敲骨吸髓,引得民怨沸腾。时有矿工李阿虎,不堪折磨,持锹搏杀牛三奇。为掩盖矿工暴动、矿脉枯竭之实,县令幕僚周文焕致书问计,王肃为平息事端,竟唆使周文焕,动用矿山炸·药,两次炸山,伪作地震,杀害矿工三百名,意图堵尽悠悠众口!”

听到“三百矿工”一事,许英叡蓦然抬头,面露震惊之色。

“其罪二,屠戮百姓。三百余条生灵性命,乃是陛下之子民,顷刻之间,化为冤魂。其心之狠毒,较虎狼尤甚!”

“其罪三,阴谋弑杀御史。微臣奉旨查案,王肃却欲谋杀微臣,令周文焕在丹绥境内将臣暗害,臣身边诸人皆被诬陷,险些锒铛入狱,若非陛下洪福庇佑,臣几遭不测!”

“其罪四,欺君罔上,王肃身居台垣之长,蒙蔽圣听,操纵言路,于陛下面前伪作忠谨,私下专行鬼蜮之事。上欺君父,下虐黎民,败坏国家之纲纪,玷污御史之清名。其罪深重,实乃大虞开朝数百年来所罕有!”

乐无涯逐条历数,掷地有声,却只换来王肃一声冷笑。

王肃从容出列,拱手奏对:“陛下,老臣请奏。”

项铮断没想到会有此急变,更未想到乐无涯胆敢如此跳踉放肆。

他漠然注视着乐无涯,心念电转:

此举是冲着王肃,还是冲朕?

是谁在后头唆使他?

是小六?

他对王肃一扬手:“讲。”

王肃知道皇上会给他撑腰,立即反扑:“陛下,老臣今日跪在此地,冷汗透衣,非惧斧钺加身,实痛心于朝廷纲纪竟被如此践踏!闻人约所言种种,骇人听闻,然细加推究,尽是虚妄构陷之词!”

“所谓屠戮百姓,全然是无稽之谈!丹绥突发山崩,实属天灾,可闻人约为求政绩,竟将天灾诬为人祸,牵强附会,其心可诛!你有何凭证?”

乐无涯:“有人为证。”

“何人?”

乐无涯:“现有供词五十七份。其中五十三份来自小连子山矿山官兵,皆指证周文焕命其关押矿工,并于炸山后清剿活口;两份证词,来自丹绥县衙两名衙吏,称周文焕指使他们灭口知情衙役阿顺、埋设炸·药;另有两份证词,来自两名不堪虐待、逃至他乡的小连子山矿工,其身上鞭痕与牛三奇特制夹钱鞭完全吻合,足证牛三奇行事酷烈。而周文焕明指王肃指使其行凶。时间清晰,彼此印证,皆有旁证佐辅,微臣尽数携至上京,火漆密封,已于昨日托属下汪承交由大理寺暂存。”

王肃震惊了。

饶是他再沉得住气,也没忍住在脑中冒了句脏话出来。

他原以为,至多只有四五个反水的。

周文昌在丹绥干了什么?能放出五十三个官兵都跑出来指证?

他是干什么吃的?

五十三个活生生的人证,实在难以辩驳,王肃只得抓住最后一环,申辩道:“荒唐!若老夫果真行此骇人之举,何必假手于一区区县令幕僚?”

“周文焕非为己谋,实为其兄周文昌。周文昌乃都察院旧员,天定九年榜眼,后调任外职。周文焕为其兄经营,借由此故,与王肃搭上线,多年书信往来,二人关系匪浅。”

王肃飞速揣摩圣心,不再理会乐无涯,转而表起忠心来:“陛下,老臣执掌都察院,纠劾百僚,得罪之人不知凡几。那周文焕之兄周文昌,确曾在都察院任职,因其才具平庸,将其清出御史队伍,其弟怕是因此怀恨在心,勾结闻人约,捏造口供,攀咬老臣!此乃官场倾轧,实则是要借陛下之手,铲除异己!”

面对言之凿凿的王肃,乐无涯微微歪头:“王大人。”

王肃凝眉看向他:“何事?”

乐无涯虚心请教:“你为什么不说是周文昌所为?”

“依您所言,若周文昌郁郁不得志、怀恨在心,从而与我勾结,岂不更合情理?为何您始终认定是周文焕主导,而非其兄周文昌?”

王肃心下一冷。

此人好生了得!

自己是知道幕后主使是周文昌的,周文焕不过是个得用的打手,能够做些周文昌不方便去做的脏事。

但他本能地不想把周文昌牵扯进来,引出更多风波,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却不防又落入他的一重陷阱。

好在他反应奇快,立时驳口道:“休要东拉西扯!你既出首状告于我,可见你已将证据做得完备,证人业已调·教妥当,安知周文昌是不是不愿与你同流合污,你无法作假,才与周文焕合作?”

言下之意,直指乐无涯是威逼利诱、屈打成招。

乐无涯不理他的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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