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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那是圈套呢?

万一……

项知节压下心悸,努力放柔声音:“即便如此,老师也还是想试试?”

“是。”乐无涯仰头望他,“为那三百人,我想试试。”

“他们到了阴曹地府,见了十殿阎罗,总得知道自己该告谁,是不是?”

“那老师有几分胜算?”

乐无涯想了又想,比了个“三”的手势。

项知节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这与赌命何异?

一想到老师揣着这两封信来见他,就是早做好了这番打算,他的心口就抽搐着发酸发涩。

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着掰开乐无涯的手指,将“三”扭成了一个“九”。

他努力地对乐无涯笑:“老师,怎么也要讨个彩头啊。”

乐无涯看了一眼弯曲的右手食指,眉眼也一道弯了起来,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其实我也是没底的。来找你,是想吃颗定心丸。”

他碰碰他的嘴唇:“来,喂我一颗。”

项知节温柔地俯下身来,用唇齿封住了他的。

得偿所愿后,乐无涯跳起身来,意气风发地束好松垮的腰带:“走啦!”

屋外的如风端着洗脸水,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他本意是先把热水凉一会儿,待项知节醒后再洗漱,一推门竟见个大活人站在六皇子床前,吓了一大跳。

待辨明来人是谁,他快速向身后张望了一眼,用脚带上了门。

见他东张西望,乐无涯埋头系腰带:“别看了。没走门,我翻窗户进来的。”

如风努力挤出笑脸:“闻人大人,您来得真早啊……”

鸡都还没叫呢!

乐无涯瞥他一眼:“白天还有正事要忙,可不得挤出时辰好好陪陪你家殿下么。”

如风:“……”

工作如此勤勉,闻人大人不升官谁升官。

乐无涯见他捧了水来,试了试水温,便就着他的手洗了一通,旋即回到床边,打招呼道:“大棋子赌运气去啦。小棋子在这儿好好养伤,知道么?”

项知节抿着嘴微微笑:“祝您好运。”

见乐无涯大踏步离去,项知节招手唤来如风,就着乐无涯洗剩下的水揉搓擦拭了一通。

如风摆弄着他的头发直发愁:“大人怎么把您的头发绑成这样了?这也不好拆啊。”

“别拆。”项知节用毛巾擦脸,“这样绑一天,就能和他一样,头发卷卷的了。”

如风:“……”好,算我多嘴。

在如风面前,项知节妥善地藏好了自己的担心,不露半分声色。

不是因为不信任如风,而是因为他已经在乐无涯面前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和期盼。

接下来他该做的事情,就是保持平静,帮他稳住信心。

而跨出门的乐无涯,面对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他才不赌运气。

他能活到现在,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单单依靠运气,绝不是他的作风。

他低下眉眼,在右手食指上落了一吻。

项知节要他九成可能,那他拼尽全力,也要求个九成。

……

县衙如今被乐无涯封锁得铁桶一般,他能自由穿行其间。

周文昌与周文焕并无私宅,皆居于县衙之内。乐无涯分别在他们的书房中,找到了所述的四瓣桃花印。

但他对印章本身兴趣寥寥。

乐无涯的目光落在了印泥上。

他挑出一些,拿水化开,细细端详,又取来衙中惯用的几色印泥,逐一对比。

果然,这印泥不同寻常。

不光是色作艳红,比一般的印泥颜色鲜亮得多,其中还搀杂着细微的云母颗粒,隐泛珠光,需得对着光源才依稀可辨。

至此,“给王肃的信必须加盖印章防伪”的证词,已有七分可信。

这特制的印泥靡费不菲,且不是全新的,有较为明显的使用痕迹,印泥半干不干,显然是在近期也曾启用过。

乐无涯翻出周文昌近期审批过的公文,相较之下,发现所使用的均不是这种印泥。

排除了“无需盖章防伪”的可能,那么问题就只剩下了: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无非是如下这几种可能:

周文昌所述为真,周文焕为假。

周文昌为假,周文焕为真。

二人所述皆为假,矢志一同地想要坑死乐无涯。

二人所述皆为真,兄弟齐心,想要让王肃也不得好死。

……

三日后。

王肃正一如往常地在廊下逗着一只新换上来的红胸鹦鹉,便听近侍卜欣前来禀告:“大人,有信鸽来了。”

王肃一抬眼皮,负着手快步向外走去。

算一算时日,也该有消息了。

他向后院的一方小小鸽舍走去。

……

三日前。

乐无涯端坐在周文昌的书房桌案前,凝神思索。

首先,他能断定,周文昌极精明,周文焕极重情。

前者貌似窝囊,实则冷漠无心,所思所行皆从自身利害出发,绝无半分真情。

后者虽莽撞狠戾,但是一心向着兄长,舍了自己脑袋上的三斤半,也要替兄长把这罪顶了。

这样的两个人,谁会撒谎?

……

鸽子正贪婪地叨着玉米粒。

王肃家素来节省,鸽粮用的也是陈年旧粮。

但鸽子一路飞行,实在是饿急眼了,吃得头也不抬。

王肃摘下了鸽脚上的细小竹筒,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卷薄薄的草纸。

他将竹筒取下,径直回了自己的屋里。

……

乐无涯面前摆着两枚四瓣桃花印,以及两封书信。

这其中的“真”与“假”,实难定论。

他们还有可能在盖章位置上撒了谎。

乐无涯不知道,但王肃知道。

万一周文昌的桃花印该盖在左上角,周文焕的该盖在右下角呢?

万一左上角、右下角的都是烟幕弹,其实应该统一盖在正中央呢?

这样的可能无穷无尽。

所以,乐无涯只能从动机上来推断。

说到底,所谓真与假的分别,全都是从人心和利益中孳生的。

……

王肃回到了书房,拆开了书信。

其上是周文昌的字迹。

内容是:“闻人已至,染疫病重,暂未察知真相。六皇子同样已至。是否救治,请速示下。”

王肃将目光移向了草纸的右下角。

那里赫然印着一枚桃花印。

王肃微微挑起了眉。

继而,他挪开了视线。

因为那里本来就该有这么一枚印章。

……

在乐无涯看来,周文昌比周文焕其实要更好判断。

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为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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