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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

而随着话音落下,那只芦柴棒软弱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乐无涯用单手轻而易举地环住了他那两只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腕,右手垫住他的大腿,把他往上端了一端,平复了一下呼吸,再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约莫走出了二百尺的路,他停住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子,但洞口被几块垒起来的石头堵住了,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

乐无涯将小团子安置在一旁,一点点拆开了那堵简陋的石头墙。

洞内弥漫出了一股潮湿的腐臭气息。

乐无涯凝望着前方的黑暗,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在看到那潭污水边的脚印时,乐无涯心中便有不祥的预感了。

他赈过灾。

灾后因饮用污水而死的人,尸骸枕藉、车载斗量。

而他心中微小的期待,也很快破灭了。

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卧在洞子深处,瘦成了薄薄的一张皮、一件骨。

小团子觅食,久久不归,她也不敢随意离开,又饿得几乎发疯,实在抵不住口渴的折磨,痛饮了一顿污水后,发病而死。

临死前,她挣起最后的一丝气力,把自己的洞子砌了起来。

这样的欲盖弥彰,骗不了明眼人,却还是能骗一骗痴傻的小团子的。

——小团子觅食回来,也许会辨不出方向,也许会以为这不是母亲待着的地方,转而去他处寻找。

他与她不愧是天生母子,谁都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死。

好在,如今他们已不必为对方忧心了。

乐无涯把女人的尸身从暗无天日的洞子里拉了出来。

他寻了根粗壮的树枝,用小团子身上的矿刀在前端削出凹槽,在乱石堆中寻找一番,拣出了一片薄而锋利的石片,用藤蔓和自己的腰带将木棍与石片缠绕固定起来,制成了一把简易的铲子,借着泥石流后的松软土质,很快刨出了两个坑。

乐无涯转念一想,将两个并排的坑合并成了一处宽敞的墓穴。

因为生前饿了太久,他们的墓坑很好挖。

这对薄薄的母子被仰躺着摆在一处,身上落着薄薄的、轻霜似的月光。

乐无涯把他们的手交握在一处,轻声说:“回家了。”

在一层层的土覆盖上去时,因为寸劲儿,那树枝咔嚓一声,从中段折断了。

乐无涯想要另换一根树枝,无奈绑得太紧,他无论如何也扯不开被藤蔓和腰带紧紧缠绕着的石片。

在反复的拉扯中,他突然停止了动作,伏于地上,狠狠一捶地面,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低吼。

短暂的发泄过后,乐无涯直起腰来,恢复了常态,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腰带结扣,一点点将石片与树枝分离开来。

忙活完这场不大不小的工程后,乐无涯重整衣衫,拿起矿刀,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走去。

山脚下,仍是火光幢幢。

乐无涯隐于暗处,倚着一棵枯树,借着居高临下的地势,终于是瞧清了一个身影——

在一处临时搭建起的草棚边,一个青衣小帽、靴沾泥浆的男子大概是嫌棚内不够通风,太过憋闷,便钻了出来,手里擎着一盏气死风灯,正拧着眉毛,对月举着一幅地图观视。

这灯罩清透偏脆,可见是个稀罕物件,其他人都是打着火把搜山挖人,唯有他特殊。

再加上周遭吏员衙役路过他时那份掩不住的恭谨,此人的身份实在不难猜测:

丹绥县人人称道的县令。

周文昌,周云兴。

乐无涯一口一口地吃掉了那被小团子打劫走、现在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中的饼子,并抬起右手,露出右腕上捆绑着的袖箭,朝着那人的额心瞄了一瞄。

周文昌忙着看地图,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人瞄住了命门。

好在,片刻之后,乐无涯垂下了手来,继续捧着饼,若无其事地咬下了一口。

不行,太远了。

袖箭只在近攻时有用。

他抬起眼来,想,他知道王肃为何派他到这里来了。

目前看来,小连山煤矿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矿工暴·动。

皇上派来的矿监牛三奇,为填皇帝私库兼肥己,克扣矿工口粮、逼迫矿工加时干活,盘剥他们为数不多的身家。

于是,他被愤怒的矿工围住,并被一名李姓矿工一锹子送归西天。

这件事发生在“地震”之前。

上头派来的人横死丹绥,若是细查下去,必然要牵出矿产将竭、牛矿监想榨干矿工的骨血,再捞最后一笔的事情。

届时,涉事矿工难逃一死,连本地的官员乌纱帽也会不保,下狱待罪。

毕竟矿产将尽一事,当地官员没有及时上报,诱发民变,便是一宗大罪。

于是,炸山埋村,成了最体面的遮羞布。

谁会追究天意呢?

官府镇压下这次暴·动后,便将年轻力壮的矿工与妇孺老人分开,各关在一处。

为了避免这些人不安分,他们叫孙威一类身形和腿脚灵活的小孩或年轻人脱去衣裳,露出他们肩胛骨上刺着的矿洞编号。

这帮崽子就算伶俐,能跑出去,也很快会因为衣不蔽体,被人认出来是逃跑的矿工。

他们想逃也逃不远。 网?址?F?a?B?u?页?ī????ù?w?€?n??????②?⑤????????M

更遑论矿工们压根儿没有逃亡之心:

杀人的是坑头儿李叔,大家显然不觉得这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再加之父母家眷又都被扣住,他们根本没有逃跑的理由。

困住这帮一无所知的矿工后,官府只需用现成的炸·药将山炸开便是。

第一次,没有成功。

第二次,汹涌而下的泥石流,将三个村落尽数掩埋。

能在这一亩三分地中调动如许人力、物力者,唯周文昌而已。

而自从进入丹绥县城,那些窥伺的踪迹,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线,时时处处都让乐无涯嗅到长门卫的味道。

这并不奇怪。

乐无涯在南亭的时候,就与南亭本地杆儿头盛有德结下了关系,利用乞丐做他的耳目,难道不许旁人在自己治下埋设眼线?

不寻常的是,丹绥县全然是张开了一只口袋,在这里静候着他的。

乐无涯是日夜兼程,几乎是按四百里加急的速度前行,才能如此快地抵达丹绥。

可他几乎是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

没人提前给县太爷递信,乐无涯绝不相信。

乐无涯的思绪,自然落回王肃身上。

这趟差事,本是轮不着他的。

但王肃还是派他来了。

在他还是乐无涯时,王肃奉命构陷于他。

所以,许多事情的真相,只有这个污蔑过他的人才知道。

王肃先前用酒试探他,已经明牌怀疑他是乐无涯了。

他知道他嫉恶如仇,知道自己杀了姓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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