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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乐无涯恰巧路过,小六的身子恐怕在那时候就要坏了。

项铮后来陆续处置了船上侍奉的太监宫女,又为此做出了无数补偿,可始终暖不回庄兰台的那颗心。

时日久了,他偶感无趣愤恨,嫌她凉薄,可真见了面,又忍不住忆起当年的倾心爱慕。

……当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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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项铮步下凉台,走向了荒废已久的仁明宫,唤住了庄兰台:“贵妃,不是身子不适吗?为何在此徘徊?”

庄兰台站住脚步,平静地施了一礼:“夜梦旧人,特来相访。”

多年幽居深宫,她肤色比旁人要更苍白一些。

然而她一生不曾有过子嗣,面容比同龄人更见年轻,再加上薄施粉黛,身着旧衫,竟颇有昔年的迢迢风华。

所谓“旧人”,想也知道是谁。

项铮知道她二人早年在王府中姐妹情深,即便心尖还是被芒刺扎了似的不舒服,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和煦:“梦见了什么?”

庄兰台答:“阿琬投胎去了,臣妾来送一送。”

项铮微微蹙眉:“什么?”

庄兰台语气声音空濛:“自昨日起,臣妾低烧不止,身陷长梦,于梦中得见一股太清阳和之气。臣妾一路追寻而去,竟见那股清气化作了阿琬的形貌。”

“她说,她在人世滞留许久,是因寻不到太子魂魄。昨日太子游历归来,二人终得同去。”

“臣妾醒来,十分伤感,便想来送上一送,愿她来世能平安喜乐,幸福一生。”

换作以往,项铮定然面上赞同,心道荒谬。

然而此刻,他却忽然想到了朝堂上的闻人约。

那张熟悉的、噙着笑意的漂亮面孔,叫他心中的不屑淡了些。

而早逝的项知明,生前的确说过,想要遍游名山大川,体验人间胜景。

见她语气笃定,项铮难免动摇了些许:

难道,世上真有投胎转世一说?

而庄兰台将目光重新落到项铮那张皮肉松弛的面孔上,面无表情地道:“皇上,臣妾未能参与中秋家宴,是怕误了送阿琬最后一程,望皇上恕罪。”

项铮声音柔和道:“你格外重情,这是好事。”

闻言,庄兰台竟落下了一滴清泪。

“臣妾不重情。”她轻声道,“臣妾只是觉得,阿琬受苦,皇上愤恨,我若活得过于恣意,那成什么样子了?说到底,臣妾是自私的。”

项铮喉头一紧,伸手拥住了她的肩膀,满腔的兴奋激动,叫他的喉咙都止不住麻痒起来。

冰山融化、顽石点头、美人悔悟。

他梦里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竟在他眼前成了真。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喟叹:“……你啊。”

庄兰台一面依偎着项铮垂泪,一边想,她该做些什么。

只等着宫外的人动手,太不方便。

她早不是那个想着“大不了陪小六一起死”的年轻宫妃了。

小六在外奔波忙碌,谋求大位,她也应当尽己所能才是。

第279章 灾至(一)

次日,项铮唤来王肃,开门见山地问道:“恭之,闻人约此人,你以为如何?”

王肃垂手而立,听到皇上此问,并无意外。

无需皇上吩咐,自从闻人约上任都察院,王肃便一直在尽职尽责地暗中监察着他。

在王肃的审美里,闻人约这样出身不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就不该当官。

单是言行无状、肆意冒犯上官这一条罪,就该丢去看皇陵,磨一磨心性。

他一面腹诽,一面暗自斟酌着措辞。

不得不说,王肃此人的思路与常人不尽相同:

其一,确有过人之才,否则也不会青云直上。若攻讦其才能,无异于指责圣上识人不明。

……在这方面反倒可以夸奖一番,以暗赞皇上之识珠慧眼。

其二,在他的德行方面,这文章也不好做。

闻人约巧舌如簧,竟然能把皇上失手跌落玉玺的事情,扭转成了君臣相得、推行新政的佳话,还反手往自己脸上贴了一层金,号称自己是魏征。

若是他才来都察院办了两个月的事儿,就从魏征变成了魏忠贤,那问题出在谁身上就很明显了。

……反正不会出在皇上他老人家身上。

王肃不至于往自己的脑袋上扣这样的屎盆子。

经过一番九曲十八弯的盘桓思索,王肃便滔滔不绝地称颂其闻人约来。

在他口中,闻人约俨然是才美皆备的佳人。

至于被他吐了一脑袋、当面下脸子的那些事,王肃全当是不曾发生过。

项铮耐心地听他说完,才将茶碗不轻不重地搁了下去。

他似笑非笑:“恭之,你真是老了。”

眼见这老家伙听了他一句点评,便浑身紧绷、面皮涨红,垂下视线拼命琢磨他的心意的模样,项铮被大大取悦到了,大方地施舍了一句明示:“依你来看,他与乐无涯,有几分相似?”

王肃躬身道:“怪力乱神之事,臣断不敢言!”

口中说着“断不敢言”,他的眼角余光却稳稳落在项铮面容上,以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只要项铮让他言,他就敢言。

言官办事,往往难以拿捏分寸。

不奏事,是渎职。

奏错了,是欺君。

御史不准去参加任何与治下官员的饮宴,违者有罚。

这条倒是合理合法,但与第一条对照起来,难免招笑。

尤其是执行起来时,御史被严格禁绝与监察对象往来,免得落个瓜田李下的嫌疑,搞不好还要被同事参上一本冲业绩。

因而御史获取情报的渠道,总是格外单一。

老实些的,只能坐在家里闭门造车,巴巴地等着线索送上门来。

至于那不老实的,要么暗自依附朝中党·派,卷入党·争洪流,成为其他官员攻击政敌的一把刀;要么花钱贿赂长门卫,买卖消息。

无论哪一样被发现,轻则贬谪丢官,重则丢命。

而王肃能屹立朝堂数十载,靠的正是这手炉火纯青、已臻化境的揣摩圣意的本事。

项铮养气功夫不差,面上无喜无怒,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这么多年来,能叫这位天之骄子怒发冲冠的人实在不多。

而此刻话题中谈论的那位,恰是其中之一。

王肃试探着道:“回皇上,闻人佥宪与乐逆的外貌,确是相似至极。”

项铮笑了一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素不相识之人相貌相似,倒也有过前例。”

王肃略作沉吟,又道:“上次,臣设宴款待闻人佥宪,醉酒之后,他满口皆是景族话……”

项铮又一次否决:“闻人约亦有景族血脉。”

王肃凝眉不语。

皇上所说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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