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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晓得一味表忠心,功夫全使在嘴皮子上,脑子就像是锈钝住了似的,只知道走一步,看一步,瞻前顾后,软弱不堪。

真要说孝道,说惠及君上、实心办事、为君解忧,还得看小六。

在项知节因为被夸赞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时,项铮转而问出了一个暗藏锋芒的问题:“只是,你怎么知道此案?”

项知节温和道:“听说闻人佥宪染恙,儿臣去他家中探病,见他病中仍在梳理案卷,便顺嘴问了一问,是何事令他如此劳神。”

项知节登府拜访闻人约一事,昨日项铮就听人说起,因而并不奇怪。

“怪不得。”项铮垂下眼睑,“听说闻人爱卿养了一条狗,性情温驯吗?”

项知节闻言,稍稍蹙眉。

他低下头一看,在自己的靴边发现了两根极不显眼的黑色狗毛。

他抬起脸来,安之若素地回答:“极是温驯。”

项铮“嗯”了一声:“怎么想起来与他交好?”

这还是闻人约公开在朝堂上露面后,项铮第一次与项知节谈起这个话题。

他口吻轻松,态度悠然,因为刚才称赞过项知节,面上还带着笑纹,一腔难测的心思如海似渊,全藏在这样一张温和的面皮之下。

项知节眼睛一弯:“因为他长得像乐老师。”

项铮:“…………”

他怎么生出了这种直肠子的儿子?

项知节如此直白,反倒叫项铮哑然了。

“荒唐。”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乐逆大罪滔天,你不知道吗?”

“儿臣知道。可是一日为师,一世为师,这也是更改不得的,小六一身的骑射功夫,皆是乐老师所授,除非以后剜肉剔骨,自废武功,否则,总是会想起老师来。”项知节诚恳道,“小六不愿忘本负恩,还请父皇谅解。”

他诚实到了这种地步,就只剩下“坦荡”二字可以形容了。

项铮失笑道:“好,随你吧。只是不许你再拿朕的闻人爱卿与那罪人相提并论。闻人明恪也是你父皇我一力提拔起来的能臣干将,拿罪人比他,教他如何自处?”

项知节温润一笑:“是。儿臣谨记。”

“去吧,有想法就去办,不要事事想着来征询朕的意见。”言罢,项铮重新拾起奏折来,读了片刻,忽然起了些玩心,问道,“刚才你说,要去给贵妃求香灰,怎么不想着给朕求些?”

项知节眨眨眼,露出了些讶然的神色:“母亲常年茹素,身子孱弱,尚需神明庇佑一二。父皇却是春秋鼎盛,自有紫气护体。”

“兰台……”

提到庄贵妃,项铮的神色一黯:“她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最喜欢猎鹿来烤了吃……罢了,旧事不提。我这里新制了些酥柰花,你出宫前去青溪宫一趟,送给她吧。”

项知节应道:“是。”

待项知节退下,项铮对着他的背影,略摇了摇头:

小六是被兰台带大的,自幼喜欢观星,本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谁想办起事来,竟能务实至此。

这样一个人,会寄希望于人死后复生吗?

说起来,知节能说出“闻人约与乐无涯长相相似”,细细琢磨起来,也是有趣。

他将话说得如此动听,待闻人约如此温和,说到底,还不是要以情相诱,以退为进,好利用闻人约那满腹的才华?

既是重情,又似无情,真真假假,到头来追求的是最切实的利益,还能把所有人都哄得服服帖帖。

单论这一点来说,小六的确比小五更适合……

思及此,项铮主动掐断了念头,不再继续想下去。

他极厌烦想到立嗣之事。

仿佛显得他迟暮将死了似的。

接连听到两个儿子提起田秀才案,项铮不由得上了心。

孝子是该嘉奖。

民生之事,也应该多多关照。

只是这两件事有些互斥。

——倘若真是上天垂怜,田秀才是因为诚心感动天地,其母方才病愈,那的确是一桩美谈,只是还愿的手段实在是有些过激,嘉赏一二,倒不打紧。

但倘若是游方医生治好了田母的疟疾,田秀才却错信是神迹所为,公然杀了自己的幼子祭天,便颇有几分愚夫蠢汉的意思了。

……

而另一边,项知节连带着送来的点心,一道被打包丢出了青溪宫。

青溪宫的朱漆大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合上。

项知节抱着点心匣子,踉跄往前栽了两步,险些踩到一只卧在宫墙阴影里打盹的狸猫。

那猫受了惊吓,“嗷”地一声窜上宫墙,又三两下跳到院内树梢上,踩落了几片树叶,正巧飘落在他的肩头发间。

“殿下……”丹琼提着裙角,从东角门走出,见状噗嗤一笑,又赶忙板起脸,“恕奴婢无礼,您分明知道娘娘不喜什么,以后就甭提了吧。”

项知节抱着点心匣子,说:“我也不想,这是父皇叫我送来的。”

丹琼:“……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吧?”

项知节:“可昨天他真的摸了我这里了。”

他抬起手来,抚了抚自己微微滚动的喉结,眉目含笑:“他说我的喉结,比以前大了许多。”

丹琼:“……”她开始有点怀疑,六皇子是想念那符水蘸柳条子的滋味了。

这挨打还能上瘾的么?

项知节嘴角含笑,平静地说出了让丹琼头皮发麻的话,“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娘娘还是早日习惯为好。”

言罢,他举了举手里的匣子:“丹琼姐姐,帮我换个点心匣子吧,就说娘娘收下了父皇的糕点,又赠了一份青溪宫的糕点给我。这样,我好交差。”

丹琼听来有理,刚伸手捧过匣子,便听他说出了后半句话:“……我也好把这些送去给闻人大人吃。他很喜欢父皇的糕点师傅的。”

丹琼:“……”

这哪里是邪祟。

分明是活祖宗。

第255章 孝道(四)

待吃光了一盘子酥萘花,乐无涯的病也不药而愈。

他精神十足地跑去跟王肃请罪,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满心懊丧。

上座的王肃早已另换了一顶假发。

然而,那发套显然是在仓促之下寻来的,与他的脑袋尺寸大不相合,古怪地从官帽下蓬了出来,衬得他像是一朵头重脚轻的大蘑菇。

御史本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旁人嘴上不说,心里总是避讳防备着的。

身为御史之首,王肃总是绷着张八风不动的冷酷面孔,一行一止、举手投足,皆合法度。

这回,这位向来以“铁面判官”著称的都宪大人算是仪态尽失,每一根旁逸斜出的头发丝,都在破坏他苦心经营的威严形象。

偏偏是他自己犯了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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