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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豫州饥荒,你该是赶上了吧。”

裘斯年答得很快:“嗯,赶上了。”

五岁的孩子,该是只知喜乐、不知疾苦的年纪,要是表现得太过沉痛,反倒显得虚假。

乐无涯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门:“吃吧。”

裘斯年说了句俏皮话:“不敢不敢,奴婢要是把大人吃穷了,可怎么个赔法儿呢?”

“吃你一人份的就行。”乐无涯语出惊人,“你家里人在天上,不活在你身上。背着他们走,太累了。”

言罢,他拍拍他的脑袋,径直离去。

裘斯年僵愣片刻,听话地埋下头去继续吃。

他的喉咙一下一下地收缩,食物落入腹中,却不再似落入了无底洞中。

好像那股煎熬、折磨了他多年的万丈饥火,凭空消弭了。

……

房顶上的裘斯年拿起最后一块绿豆糕,注视片刻,又放回了原位。

大人说得对,吃一人份的就行了。

他正望着那最后一块绿豆糕出神,忽然听到下方有些骚动。

他低下头一看,正见两个武人打扮的吏员站在了馆驿门口。

其中一个人踱来踱去,走路是一瘸一拐的,但拐得挺得意、挺风生水起。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人,却比此人要稳重许多:“劳驾,请问新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闻人大人住在此处吗?”

……

是夜,六皇子府。

项知节坐在院中,架起一口小锅煮柳枝水,一遍遍保养擦拭他的几支宝贝笛子。

如风蹲在一边扇火,没能忍住,轻叹一声。

项知节:“这是你今晚叹的第五声了。在愁什么?”

“愁您啊!”如风直率道,“皇上都见到那位大人了,您问我愁什么?”

项知节对月端详自己的笛子:“父皇会做什么吗?”

“您和一个与……那位大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臣子交好,单这一点就够可疑的了!”

“哪里可疑?我尊师重道,他一向是知道的。”项知节说,“当年在昭明殿前,我冒雪跪了一整夜,父皇岂不知我们师生情比金坚?”

如风:“……六皇子,这个词如风觉得不该是那么个用法。”

项知节一本正经:“意会即可。”

如风:“可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候,那位大人命在旦夕——您别瞧着我,本来就是这么回事——说句难听的,您与他感情再深,那位大人也已到了穷途末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皇上不会过于介怀的。可这位……这位……”

项知节眉目间皆是倾心的嘉许:“兴风作浪,乘风破浪。”

如风:“……”都这节骨眼了您还夸呢?

“父皇既已着手查探,却未召我问话,便是要等尘埃落定再做决断。我何必先自乱阵脚?”

“况且……”项知节微微抬眼,“文有解季同、宗曜,武有元唯严、裴鸣岐,这些人明明都和老师打过照面,却没一个说起他与老师相貌相似的,父皇还要琢磨这些人呢,怎会把精力都放在我一人身上。”

说着,项知节看向如风:“对了,我忘了,还有你。与其劝我,不如想想要如何同薛介大总管解释一二吧。”

如风:“……”什么破差事,不想干了。

就没一个人能治治他吗?!

大概是他的心声被上天听到,不多时,姜鹤汗津津地跑了进来。

……

在乐无涯身处驿馆、等候皇上传唤的日子里,秦星钺、汪承等一干随从也追随着他的脚步到了上京,正在满世界地找房子。

上京寸土寸金,可不会给四品官派发官邸,得靠他们自己找寻落脚处。

姜鹤在上京待了这许多年,也算是熟门熟路,便热心地充当起介绍人来,请了假,陪着他们东奔西跑地找房子,出了不少力。

今夜,秦星钺将几间备选的宅子图样给乐无涯送了去,又光明正大来探访旧战友,顺道送来了一壶南亭县酿的酒,以资酬谢。

姜鹤欢喜万分,打算揭盖喝上一顿、一醉方休时,发现封坛的酒幌子里缠着一张白绢,指明是给六皇子的。

他急匆匆地跑了趟腿,便打算回去尝尝那熟悉的家乡风味了。

项知节接过白绢。

其上是他熟悉万分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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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今日见月有缺,可见被君念至何等地步。”

“闻人先生特去接了一段月光给你,聊补一二相思。”

“盼请笑纳。”

绢角还画着一牙新月。

项知节把信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在看到第十二遍时,他一把抓起笛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双穗堂。

如风:“……”

不高兴时要吹,欢喜时也要吹。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242章 疑心(一)

守仁殿中。

鸿雁炉口吐香雾,月光自如意纹锦窗格筛落而下,在桌案上形成次第错落的阴影。

项铮一手握着水晶单片镜审阅奏章,薛介则拿着把银剪子,满殿转着剪烛花。

项铮用余光瞥一眼他:“这些琐事也值得你亲自动手?十二监、四司、八局都没人了吗?”

薛介笑说:“那些个猴崽子,手脚没个轻重,一窝蜂涌进来,难免吵了皇上干正事,不如奴婢一个人干了,给皇上挣点清净。”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如风留在身边。”项铮说。

“难为皇上总惦记着他。”

“嗯。”项铮赞许道,“那孩子可是个百事百灵的伶俐鬼。”

薛介一味的只是笑。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说起来,薛介其实不是从小伺候项铮到大的贴身近仆。

项铮大婚时,薛介是被先帝添送到东宫的喜奴,是专门伺候太子妃荣氏的。

真正陪伴项铮长大的齐公公,在皇上登基五年后,因私通外臣被腰斩于市,早不知和哪里的黄土化作了一处。

在那之后,薛介才被调到他身边来。

薛介至今犹记得那日被皇上亲口抽调时的惶恐不安:“皇上,奴婢资质愚钝,怕办不好差,坏了皇上的大事。”

“无妨。”项铮说,“原用不着你出头冒尖。我只要你规行矩步,不出大错即可。”

说罢,他转向了荣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皇上开口要人,皇后岂有推拒之理。

荣皇后在太子妃时便是十分的和善好说话,在成为皇后之后,更是愈发端庄守礼,只是眉宇间凝结了一点淡淡的忧悒,是悯天下、恤黎民、哀苍生的菩萨相。

荣皇后温声道:“薛介虽不机敏,却从未出过纰漏。”

事已至此,薛介不想去也不成了。

他跪谢了皇后娘娘的夸奖,又谢了皇上的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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