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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里的老鼠实在是当不长久。

乐无涯一到,便指挥着米溪县的兵士们,五人一队,将所有街巷篦子似的筛上一遍。

眼看要到了十死无生的绝境,二人恶向胆边生,萌生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眼见一个大官模样的人在数名衙役的拱卫下沿街行走,且未骑马快行,二人便抡着大刀,一人劈倒了距离宗曜最近的衙役,另一人则目标明确,直奔宗曜而来!

寒光劈下!

宗曜愣在原地,眼看刀光将近,才向旁侧一闪——

没闪开。

他牵着马,马缰缠绕在手腕上,一时难解。

所幸对面也是激动过了头,准度稍偏,一刀砍在了缰绳上。

宗曜人马分离,一个踉跄摔在了黄泥地上。

随行护卫的衙役们,平时对小老百姓耀武扬威时,颇有一套恶毒的本事,如今遇到真章,立刻化作一群受了惊的鸡鸭,无心恋战,扑闪着翅膀四下奔逃。

转瞬间,宗曜四周的护卫呈扇形散开,竟然只有闻人约护在宗曜身侧,一剑挡住了向他砍来的第二刀!

金铁交击,铮然一声,那人竟是没能抵住闻人约的手劲,被震得虎口一麻。

闻人约的境况也凶险得紧。

他以剑挡刀,甚是勉强,这一下格挡,虎口便已开裂出血。

但他分毫不退,长剑出鞘,横挡在身前,厉声呵斥:“不许乱!来者只有两个!宗大人若死,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此言一出,的确有三四个衙役犹豫着站住了脚步。

然而,其他人实是畏惧倭寇之名,早已逃得远了。

闻人约心下气苦。

只是两个倭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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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桐州军兵全是如此这般的软蛋,又怎能抵敌!

这二人皆是训练有素的行伍之人,闻人约不肯轻敌,挥剑格开一人进攻,喝道:“宗大人,快跑!”

宗曜倒也听话,手上缠着半截马缰绳,闷不做声地一头扎进了旁侧的暗巷之中。

这二人并不是傻瓜。

看衣着打扮,闻人约不过是一介白身而已。

就算死上一百次,又岂有宗曜值钱?

一人拦住闻人约,另一人则仗刀直追,和宗曜一起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那些立在原地的衙役们如梦方醒,狂呼滥叫地追了上去。

……

天色昏昏,最后一缕天光行将就散。

暗巷中的一切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青纱,模糊不清。

追击宗曜的倭寇大步向前而去。

前方的宗曜逃得跌跌撞撞,官衣又实在碍事,时不时飘飘然地在转角处一闪,一次又一次地出卖了他逃跑的轨迹。

宗曜到底是个读书人的身体底子,与倭寇的距离不可避免地越拉越近。

在又一个拐角处,倭寇提起一口气,猛然加速!

他距离那飘摇的衣角,仅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即是一刀之隔!

他挥起大刀,兜头劈脸地砍了下去!

然而,他什么都没能砍到。

他只劈到了一件柔软的外袍。

扑面而来的官袍相当宽大,罩住了他的头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而他脚下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一跤扑倒在地,刀也随之脱手飞出。

不等他跳起,腰间便传来了一下又一下钻心剜骨的刺痛!

宗曜冷着一张寡白的面孔,凌乱披散着一头长发,举起手中束发的长钗,对着他的腰部猛刺,拔出,再刺!

他的眼里没有感情,没有光辉,只是两颗无光无泽的黑曜石。

在倭寇声息渐弱时,宗曜骑上了那人的后背,用那半根马缰绳,熟练地勒住了他的颈部。

阒黑的街巷中,他双手绞死缰绳,像是船夫转动转盘、收拢船索一般,将他的脖子反拧后拉,听着他的颈骨一寸寸折断的细响。

宗曜把黯然无光的眼睛闭了起来。

暗夜中,能听到他在温柔又惆怅地自言自语。

“老师……老师啊。”

“你死了吗?”

“你还活着吗?”

在他催命似的呢喃下,倭寇仅有的一点声息,也就此消逝在暗巷之中。

宗曜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身后衙役们的呼唤声中,费力地将人拖拽到城中小河边,将人和刀一起丢入了尚未结冰的河水中。

噗通。

在黑夜中,流动的小河裹挟着倭寇的尸体,向下游漂去。

不出意外的话,天明之时,他的尸身就会被密布的水网冲到别处去。

出了意外,也不要紧。

自己反杀了送上门来的贼寇,说破大天去,仍然是有功无过。

不过,他初来乍到,还是不宜过于招摇。

想着,宗曜对着潺潺的流水虔诚地拜了两拜,才颓然跌坐在地,抬头望向漆黑无光的天,眼里是一模一样的漆黑无光。

说起来,若上苍有灵,为什么要送一个和乐无涯如此肖似的闻人约来他身边呢?

莫非是天也觉得他委屈吗?

作者有话要说:

鸦鸦不在,但是处处都是鸦鸦。

第184章 暗刃(一)

乐无涯驱马赶至宗曜身侧时,他正裹在一件漆黑的大氅里,形影伶仃,在街边坐成了薄薄的一道剪影。

未等马停,乐无涯便径直跳下马来,大步流星冲到他身前:“文直无恙否?”

宗曜雪白的脸藏在蓬乱的发丝之中,并不作声,像是吓呆了,直勾勾看向乐无涯。

乐无涯俯下身来,冲他晃了晃手掌。

他身后挂着一盏色泽昏黄的马灯,随风微微摇摆,在乐无涯身周镶镀了一层温暖的光轮。

宗曜梦呓道:“……大人。”

此时,他眼中的世界,早已换了模样。

他变成了一个幽魂似的第三人。

白日之下,他那老师身穿黑色锦袍,立在宗府门前,袍袖灌风,衣带飘飘,隐带病容,是个精细漂亮的瓷人。

宗曜看着年轻的自己快步迎出门来。

初入官场,又是花团锦簇的好年纪,当时的他腰背挺直,走路都带着微微的向上的弹性,眼角眉梢里俱是春风:“老师,您来了!”

乐无涯一扬眉:“宗文直?”

他倒退一步,看向“宗府”的牌匾,愣了片刻,嘴角无奈地一翘:“哦。我听你口音,还以为你是岭南宗绩一脉的孩子。原来你不是那个宗,是这个宗。”

“回老师,我是在岭南大儒嵇世源嵇老先生那里求过学。”宗曜声音朗朗,态度恭敬。

“宗鸿彬是你的……”

“是家叔。我幼年失怙,与兄长一起住在叔父家。叔父无子,就如同我的父亲一般。”

乐无涯静静望了他一会儿,神情复杂。

如今的宗曜,已经全然能够读懂他的意思了。

不幸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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