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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扭身钻进了车里。
项知节则笑得脸酸:“秋日风凉,您回吧。”
乐无涯不知自己的一句感叹竟有如此威力,竟一举气跑了两个皇子。
眼见二人车马渐行渐远,乐无涯扭过身去,见闻人约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深感莫名。
他想一想,大概猜到了他在别扭什么,于是开朗地一拍他的肩膀:“你也有新衣裳!特意留了一件不一样的给你!”
乐无涯大步往内院走去,准备换身衣裳,去衙里办事。
一路上,他不忘对着闻人约絮絮叨叨:“县主还送来了几匹给明家阿妈的花布,花色鲜亮,虽说质地是绡了些,但本地婆婆们夏天里都爱穿,说是凉快得紧。你用你的名义送回去,叫她做几身衣裳裤褂,慢慢做,正好能赶上明年夏天你高中的时候穿,多喜兴啊!”
闻人约凝望着他的侧影。
乐无涯张嘴说话时,唇上那颗淡色的小痣随之一动一动,甚是可爱有趣。
托了顾兄的福,他当真是涨了见识、见了世面。
然而,即使是那位托名为他的恩师、致仕的大学士徐伋徐老先生,在他面前仍是端着一副昂然的官架子。
只有乐无涯,能够这样轻轻易易地从“皇子师”的身份一步跨了下来,无缝过渡成了他的顾兄。
既遥远,又亲近。
闻人约胸臆中骤然涌动出了一股强烈的情绪。
他站定了,突然叫了一句:“顾兄,站稳了。”
乐无涯站住脚来,回过头去:“嗯?”
尾音未散,闻人约便一步向前,把他直接端进了怀里,大步流星地将他往后院端去。
——方才喊他站住脚步,是怕自己猛然动手,害他跌跤。
闻人约心无旁骛地步如疾风,一心想着把这么个天下第一好的顾兄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可惜,天不遂人愿。
乐无涯刚被端过一扇门,就见牧嘉志手持一份公文,像是一棵松树,直戳戳地立在他家院中。
这些时日,乐无涯陪着六、七两位皇子巡看桐州情况,若是衙中有要事,牧嘉志便遣人从后门将公文送入,候在后院,等他批复完毕,再原样拿回府衙。
今天,牧嘉志难得亲至,不想竟然撞到这一幕,身子僵硬片刻,沉默地掉头而走。
乐无涯见他亲自前来,必有要事,伸手拍一拍闻人约的肩膀,从他怀中纵身跃下:“亮贤,何事?”
牧嘉志背对着他,定一定气,将一封公文递给了他。
“吏部来了消息。新的府同知十日后到任。”
乐无涯感兴趣地一扬眉毛:“谁?”
“是天定十九年第三甲进士,姓宗,名曜,字文直,观政半年后考取庶吉士,任翰林检讨,一直在翰林院做官。”
乐无涯一扬眉:“第一次放外官?”
“是。”牧嘉志说,“真正的文人。”
“宗曜,哦,那个宗曜……哥哥是宗昆。”乐无涯在记忆中翻检一番,顺藤摸瓜似的摸出了他的出身,“前任户部尚书宗鸿宾的二侄子呀。”
把他的出身捋清楚后,乐无涯轻轻巧巧地冲牧嘉志一挥手:“去吧。我看看我家府兵,待会儿就去衙里办事。”
牧嘉志已经不想多问乐无涯是如何知晓宗曜家世的了。
大人与两位皇子既如此相熟,他知道皇上裤衩子的颜色都不为过。
待牧嘉志告辞离去,乐无涯指尖轻抚着唇下小痣,陷入了沉思。
闻人约知晓,但凡他露出这副神情,那遇到的必是难事。
他将牧嘉志提供的信息在心中回味一下,便立时察觉到了不妥。
那宗曜是天定十九年的进士。
那时候……顾兄还在朝中呢。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试图安慰乐无涯:“顾兄,莫要紧张。相貌仿佛者,世上多矣。”
乐无涯在秋千上坐定,环抱着秋千索,悠悠地荡了两下:“这倒不大要紧。”
闻人约:“?”这还不要紧吗?
乐无涯撩了他一眼,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直言相告。
“他哥啊……还有他叔叔,他们俩私用户部公帑卖官鬻爵,还私开公库,对外借贷吃利钱来着。”乐无涯小幅度荡着秋千,“我知道这事儿。后来,我被下了大牢,顺嘴说他们俩是我同党,把他们俩咬出来了。”
他舔了舔那颗小痣:“他们俩证据确凿,秋后就斩了,比我投胎投得快,现在叔侄俩应该都五岁了。”
闻人约:“……啊。”
的确。
这件事比“宗曜认识他这张脸”要严重一些。
第181章 如火(一)
吏部调令已下,再难更改。
乐无涯既没有相隔千百里地、按着吏部尚书的脑袋叫他把任命收回去的本事,又不能将宗曜团吧团吧塞回娘胎里去,只能沉下心来认真思索,自己该如何对待这位宗家小友。
扪心自问了一会儿,乐无涯无比笃定地得出了第一个结论:
首先,是宗家叔侄对不起他乐无涯。
为着把这两只蠹虫拉下马,他狠狠自污了一把,号称自己庇护过他们的印子钱生意,在认罪状上编得有鼻子有眼。
他那本就不富裕的乐府最后落了个被抄的下场,总得有十之一二要怪这两个人吧?
要不是他家被抄了个毛干爪净,戚姐来到桐庐后,做生意的本钱肯定比现在多。
那他现在的软饭岂不是能吃得更香了?
想当年,乐无涯在牢里病得七荤八素,满脑子的思想始终闲不住,左冲右突,奔流不息。
某日,他盯着肮脏黑沉的狱门,思索着一个严肃的问题:倘若宗家叔侄俩死后变鬼,联合着靳冬来之流,等自己死后一道来围堵自己,可怎么办好呢?
他思考的结果相当乐观:
宗家叔侄俩偷放印子钱,被自己这条路过的疯狗顺嘴咬死,说破大天去也不算冤枉,属于是现世报的一种。
就算大家都变了鬼,他们也该夹着尾巴逃得越远越好,免得还要被他兴致勃勃地追着咬一顿,死都落不到个好死。
乐无涯坐在秋千上,望着高天朗日,悠悠出神。
宗家叔侄早就烂在了泥里,不足为惧。
就是不知这位宗文直如何?
闻人约替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秋千,见乐无涯面上神色越来越安详,便知他胸中已有七八分成算。
闻人约目色温柔地望着他:“要如何做?”
乐无涯打了个呵欠,给出了他的第二个结论:“死人都不怕,还怕活人?该怕的是他才对。”
闻言,闻人约动作一滞,不再推他了。
乐无涯停下了秋千,仰起头来,懒洋洋地反问闻人约:“怎么,你怕我斩草除根呀?”
闻人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