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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收回碗筷,依依不舍道:“我看家旺、何大那些个人都回来了。你要是没事,也早点回哦。”
马四并没回答她,抹了抹嘴上的油渍,嘱咐道:“娘,以后看好火烛。……别再出事了。”
吴氏满口答应,又挪着小脚走了出去。
马四目送着她慢慢远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后,又在心里反复从一数到十,数了约莫一百遍,确定她已然离开并走远后,才拍着栏杆叫喊起来。
狱卒立即赶到,呵斥道:“嚎什么?!嚎丧呢?”
马四将大脑袋抵在坚硬的栏杆上,眼睛沉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处,始终保持着遥望母亲离去方向的姿势。
他说:“叫知府大人来。”
狱卒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想探一探他的口风:“这么晚了,你想作甚?知府大人是你想见就能——”
没想到,马四骤然暴起,隔着监牢栏杆死死攥住了他的前襟,手劲之大,堪称骇人,险些让狱卒一头碰在栏杆上!
马四原本沉在阴影中的双眼被飘忽的廊道灯火映亮,血丝暴涨,颇似地狱里的厉鬼。
他的咬字极轻极狠,似乎是怕隔墙有耳:“你去!你马上去,找人来看着我,我绝不自杀!可你不许告诉其他人,不然我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全家!!”
狱卒这些日子悄然观察,只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万没想到此人性情会暴戾至此。
他白了脸色,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寻来了另一名信得过的狱卒盯着马四,自己则赶到门口,与郑邈留下看守的捕快耳语几句,随即与他双双投入夜色之中。
……
隔日,当和衣而眠的牧嘉志睁开眼时,吓了一大跳。
乐无涯坐在他的桌案前,用扇子拄在桌面上:“马四亲手画押的案卷,牧通判要不要看看?”
牧嘉志翻身而起,来不及洗漱,便接过案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马四的证言十分详细。
他提到,张二郎家的围墙上有四块凸出的土砖。
他正是踩着那些砖头,两次侵入他家,完成“掩埋财物”和“下毒”两件大事的。
至于假扮成游方道人的金二狗,眼睁睁看着张二郎真的从地下挖出金银,惊讶之余,眼珠一转,察觉这其中必然有鬼。
事成之后,他暗怀鬼胎地找到马四,想要领取剩下的酬金,顺便敲诈马四一笔。
马四做小伏低,哄着把他灌醉了,随后将他带到一处无人山涧,直接扔了下去。
山涧水格外寒冷,金二狗受了刺激,意识清醒了一阵,恐慌不已,狂呼滥叫地扑腾着,想要浮上来。
马四找了一根长树枝来,把金二狗伸到水面上的脑袋强行往下按去。
这些细节,不是亲临现场,根本说不出来。
即使心中早有猜想,亲眼看到是卫逸仙指使马四连害张二郎、金二狗两条性命,牧嘉志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卫逸仙动用内宅亲信,先杀死钱知府坠水案的涉案人张二郎,又收买訾主簿、让他在钱知府一案上含糊其辞,无非是想利用钱知府之死,扳倒他牧嘉志。
但牧嘉志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件事。
他掩卷冷静了片刻,向乐无涯提问:“大人,钱知府之死,到底是意外,还是……”
乐无涯:“还是那句话。左右不是我杀的。”
牧嘉志:“……”
在一阵无语后,牧嘉志念头一转,却明白了乐无涯所言何意。
乐无涯这话不算错。
因为此事已经说不清楚了。
先前,牧嘉志经办钱知府坠水一案,早把该查的都查了个遍,实在是查不出什么来,才以意外结案。
卫逸仙为了将自己一举拖下水,选择拿钱知府的案子来作筏子。
现在,由于他阴谋败露,洗不清嫌疑的变成了卫逸仙本人。
毕竟谁知道这个“筏子”是不是当初卫逸仙亲手扎下的呢?
乐无涯站起身来:“牧通判,事已至此,多思无用,不如做好手头上的事情。”
他一转扇子:“昨夜一拿到证词,郑大人已将卫家大小人等已全部下狱。但事涉一府同知,怎么都是五品的朝廷命官。真要抄家定罪,还是得皇上御笔朱批才行。……咱们的郑大人,要上趟京了。”
听闻卫逸仙已经下狱,牧嘉志紧跟着站起身来。
他的声音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信任:“知府大人要去吗?”
“不去。我留在此处坐镇。”乐无涯拍一拍他的肩膀,“今后,桐州府种种事务,就需得咱俩戮力同心了。”
他将温暖的掌心压在牧嘉志肩膀,力道巧妙地揉了一把。
“牧通判,先前这话一直没说,如今说了也不晚。”
“……天长日久,请多指教了。”
牧通判注视着他诚恳无比的眼睛,一言不发,撩袍下拜。
这回,是十成十的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
乐无涯哼着小曲儿,心情大好地离开了牧嘉志的居所,打算去瞧瞧他的府兵。
这些时日的训练下来,这些人材质如何、是人是鬼,他已瞧了个大概。
再过两日,他会发还一批材质不足的兵丁回去,叫底下的人再选好的来。
这些兵丁一回去,便是他的活招牌。
一旦知道做府兵能过好日子,不少军户都会眼馋。
乐无涯从小眼见耳闻,知道大虞军队弊病之一,在于底层兵士难以出头,大多数都是一代传一代地当大头兵,下层厌战怠战风气盛行,一潭死水似的提不起劲儿来,只有欺压普通百姓时才能找回点雄风。
如今,乐无涯给他们找了条上升渠道。
肯上进的人,必然会削尖脑袋往上钻。
乐无涯就喜欢野心勃勃的人,那意味着无穷的生机与可能。
人若不与天斗,与地斗,与命斗,存之何趣?
在他快乐地拨着如意算盘时,有人从后拍了拍他的肩。
乐无涯一转身。
身后之人不出所料。
除了郑邈,如今的衙门里已没人敢和乐无涯这般没大没小了。
不过,今日的郑邈梳了个挺规整的发髻,没戴那串红玉珠。
他开门见山道:“我这就要走了。”
乐无涯露出惋惜之色:“哎呀。”
“少来。”郑邈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挺高兴的吧?”
乐无涯:“怎会?”
郑邈:“我这一去上京面圣,皇上只会关心钱知府到底是不是意外死亡,谁会关心訾永寿是怎么进到卫逸仙家的?”
乐无涯一摇头:“郑大人这话,明恪听不懂啊。”
经过这些时日,郑邈若是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就白干这么多年刑狱了。
他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