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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介:“皇上,您春秋正盛,怎么就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春秋正盛’。”项铮笑了一下,“总是这么一句,朕听来听去,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说起来,还是有缺讲话有趣儿。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薛介记性颇佳。

他迅速想起,在五六年前,皇上连夜批改奏折、倦怠已极时,也发出过“老了”的感慨。

没想到,他身侧的乐无涯充耳不闻,好像是没听到这话。

项铮看他一眼:“怎么不劝慰劝慰朕?”

乐无涯居然把眼睛闭上了,轻巧地一摇头:“臣在算数呢。”

项铮好奇地:“算什么?”

乐无涯一本正经:“臣在算真龙的年纪。它盘踞云头、千秋万岁的,几岁能算是老呢?”

一席话逗得皇上哈哈大笑,倦意全消。

薛介低了头,说:“奴才学不来乐大人的伶俐聪明,乐大人也学不来奴才的一腔忠心。”

“老滑头。”项铮伸展了身躯,把茶杯放下,“景族使团怎么样了?”

薛介端走空茶杯,取来热毛巾,给项铮敷面:“您放心吧,五皇子操持得很好,已将使团众人和赐下的礼物都送归四方馆了。办完差后,五皇子本欲向您禀告,但怕扰了您的清眠,便托奴才先跟您念叨念叨,明日一早,五皇子便来向您回话。”

项铮:“小五走之后,又去拜左如意的牌位了吧?”

薛介面无表情地应:“是。”

项铮微叹一声:“我的儿子,总是用情太过。”

薛介不语。

他知道,五皇子对左如意确然有情。

此情,却绝非是皇上所想的彼情。

之前,五皇子与左如意共同长大,情分厚逾兄弟。

如今,左如意为保五皇子周全,在庄子上自杀谢罪。

从此后,五皇子将对他抱愧终生。

这也是一段难断的情。

但知道归知道,薛介改变不了皇上的想法,索性闭口不言。

点评完五皇子,项铮又问:“小六呢?”

薛介:“城中热闹,六皇子今夜观灯去了。”

“小七?”

“七皇子也去了。”

项铮叹了一声:“这小兄弟俩,总是各干各的,也不知道结个伴儿。说起来,他们近日有去见那小县令么?”

薛介:“自闻人明恪入京后,他们都送了礼物去……”

“不止吧。”项铮把一张保养得宜的白脸从热气腾腾的毛巾里抬了起来,眉眼舒展开,愈发显得眼睛深邃,“小七倒是个乖的。可小六不是在京郊驿馆,陪那闻人约足足待了一夜,一夜未归么?”

薛介的脸犹如铁板一块,八风不动,毫无表情:“您从如风那里得的信儿?”

“不是。”项铮把微微冷下来的毛巾放下,审视着薛介,“朕另有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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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深潭似的目光,对准了薛介:“皇子一夜不回府,这么大的事情,如风为何不说啊?”

薛介半抬起眼,口吻寡淡道:“说起来,如风昨日也送信入宫了。您最近事忙,我就没把信件给您过目。”

项铮:“说的什么?”

薛介:“正是这事儿。说六皇子陪闻人县令过了一夜,没叫他入内侍奉,因此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怕办事不力,惹了皇上责备,还叫我替他多美言几句。”

项铮眼前一亮:“信呢?拿来我看。”

薛介从长袖夹缝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项铮。

一目十行地看完后,项铮抬起头来,眼中深潭变成了一池春水:“他是你义子,我就知道,隐瞒背主之事,他绝不会做。”

薛介垂下眼睛,干巴巴道:“他是个好孩子。”

口中这样说,薛介的后背却缓缓渗出冷汗来。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皇上那句“老了”的感慨,是何用意。

他是在疑心如风知情不报,连带着怀疑自己,跟如风一起联手,欺瞒于他!

皇上是在提点自己,别把他当垂垂老矣的废物!

项铮对他微笑:“传茶。酒喝得多了,口里苦。”

薛介的冷汗来得快,去得也快,恭敬地一弓腰,应道:“是。”

薛介小步退下,暂时留项铮一人在殿内。

他漆黑的形影落在墙面上,微微佝偻着,总算是显出了一点老态。

毫无预兆地,项铮抬起手来,重重地捶打了一下床铺。

他并未告诉薛介,他方才之所以惊醒,是因为梦见了乐无涯。

梦中,乐无涯绕着自己的龙椅,优哉游哉地缓缓步行一圈,伏在身坐龙椅的项铮耳边,小声低语:“……皇上,臣是断袖。”

项铮这一辈子,口上虽然从来不提,但心里最看不上的,就是他的父皇。

他修道炼丹,活活吃死了自己。

他豢养雅臣,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

他放权于人,最后活得毫无威严,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因此,项铮事事与他相反,驱道尊儒,励精图治,治世二十载,他自认为是个完满之人。

那些不完满的地方,都被他设法一一剪除,除得干净利索,名正言顺。

谁想到,乐无涯死到临头,竟然谋算了他一把,用遗言公然毁谤他的名誉!

只这一句话,项铮先前对他的好,无论真假,全都变成了不清不楚的别有用心。

他清清白白的一世英名,都要被这一句话毁尽了!

第105章 家常

普天下最尊贵之人,因着被梦魇惊醒,后半夜辗转反侧,始终未能成眠。

因为精神不济,他只能宣布,今日罢朝。

而他梦魇的造就者,在清晨时分,神清气爽地推开了京郊驿馆的窗户。

带着晨露的新鲜空气,在肺腑里转了一圈,仿佛血液里都带了草叶的清香。

乐无涯刚刚把筋骨舒展开,一回头,便发现驿馆小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尾巴。

昨夜他过得愉快,全然忘了袖子里还藏着这么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到头来也没能送出去。

他把小狐狸尾巴掂在手里甩了甩,没想出该怎么处置它,就先不去想。

乐无涯盛装打扮一番后,三跳两跳地来到了楼下。

今日当班的驿卒。就是乐无涯入住驿馆那日的驿卒。

他年岁不大,性情活泼,笑时鼻子会微微的皱起来。

他已经跟乐无涯很熟络了,一和乐无涯打上照面就露出了笑容:“好这一夜,热闹得紧!炮仗直放到后半宿,和过年也没啥区别了。闻人大人昨夜也去瞧热闹了吧?”

乐无涯笑答:“去了。昨天你不当班,是陪老婆孩子去了吧?”

驿卒不好意思地喏喏应了,打量了乐无涯的装束:“大人要出去?”

乐无涯笑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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