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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来已经是大好了。”

项知节面上微有红晕,低头不语。

项知是露出诧异之色:“这就完啦?”

二人齐齐看向他。

“五哥,与其感激,不若投桃报李?”项知是很是热心,居中张罗道,“听说六哥最近想要画一副人像画。上京有一位姓黄名公昌的画师,技艺颇高超,就是靡费不少,求他丹青妙笔的达官贵人,都约到后年六月了。六哥向来过得俭省,肯定是不舍得掏这笔钱。五哥多出些润笔费,帮六哥一把吧。”

项知允笑着一摇头:“七弟如此卖力推荐,从实招来,黄老先生给了你什么好处?”

项知是眼睛也不眨:“润笔费自是要分我一半啊!”

项知允面上的笑容正要扩大,便见一名近侍推门而入,笑容满面道:“皇上已在昭明殿安座了,各位皇子,请入御道吧。”

项知允面上笑意顿时散开,略整一整衣领,率先向外走去。

鸣鞭声远远地响起来了。

在黯淡星辉和红墙的困锁下,他刚刚红润了一些的脸色,渐渐转为麻木的惨黄。

……

乐无涯的修路大业,轰轰烈烈地搞了起来。

此事可利万民、福泽后世。

但人一多,想要心齐,便难了。

乐无涯先期可谓做足了水磨工夫,篦子似的梳理下来,几乎满足了大部分县民的诉求。

即使如此,城内仍有三户人家拒绝修路。

一家说,修路要铲掉他家门前一棵百年老树,那棵树汇聚了百年天地精华,是半个树精,哪怕挪开半尺,都要坏了他们家百年的风水,他的祖宗半夜都要从坟头里爬出来掐死他的。

一家说,他家上有八十老母,守寡多年。他爹年轻时亡故他乡,到家时只剩下了一些骨殖,他们就把骨殖撒在了家门口,想要日日伴着。衙门要铲他家门口的路,就如同铲他祖坟一般。万一老母受惊悲愤,一口气背过去,见了他爹,那衙门更是草菅人命,要吃人命官司的。

一家说,他家是南亭县中最繁华的地方,将来商人纷至沓来,必定热闹,吵得不得安生。他就要原来的安宁,不要修路。

孙县丞昨日刚千里迢迢地从外地赶回。

乐无涯赏了他五天假期,因此衙门里的事情,还是乐无涯与师爷主理,由户房段书吏从旁协助。

师爷对新太爷的性情心知肚明,可多年油滑已成本性,将这三家诉求唠唠叨叨地说了半晌,才勉强说了个大概。

听他讲话,乐无涯仿佛是听了一篇腐儒文章,满篇的重点尽是对不慕王化、民智未开的刁民的愤懑。

在被荼毒得脑袋疼之前,乐无涯果断地一摆手,道:“换换换,换人来给我讲。老段,给你三句话功夫,告诉我这三家到底要什么?”

段书吏还算个实心人,“唉”了一声:“太爷,说白了,就是钱的事儿。”

“他们瞧太爷是书生,新近刚在钦差大人那里出了头,必是要做出清正廉洁、为民请命的模样,不会在这时候祸害百姓,便动了歪心思。”

“我上门打听过,这三家要挪树,要迁坟,要补偿,林林总总的,拢共要花二十五两银。”

乐无涯用折扇抵住下巴:“以前政令不通时,你们都是怎么办的?”

“太爷,实话说,派班房衙役上门吓唬一顿,再塞点银子,就能了了。”

段书吏心算一阵,补充道:“还还价,大概十两银能摆平。”

乐无涯哦了一声:“我给他们修路,我还要给他们银子。我长得是像贱骨头,还是像软骨头?”

这话不好接,段书吏佯装没听见:“请太爷示下。”

乐无涯转向一旁的闻人约,托腮看他。

闻人约在书房另一侧开辟了一张自己的书桌,手头里正有一篇文章要写,见乐无涯的砚台里墨汁将枯,便主动上前磨墨。

这些日子,衙门书吏早已习惯了“明秀才”这个幕僚的存在。

……尽管这幕僚实在青涩,大部分主意都会被太爷否决,并顺便损上一顿。

闻人约手上活儿不停,思忖半刻后,道:“他们不愿修,就不修。”

挨损挨得久了,闻人约心里也有了一本账。

先前,吴窦两家的房檐之争已经叫他吃了一回教训。

拿钱去填人之欲壑,如抱薪救火。

何况修路一事举县皆知,倘若开了口子,叫旁人知道只要随口编个借口便能从衙门赚上一笔,那整个南亭怕是要乱了套了。

乐无涯眼睛一亮,唔了一声:“你接着说。”

瞧他反应,闻人约便知道自己的思路是对的。

闻人约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幅由他亲手绘制的路观图:“那三家位处何地?”

段书吏一一指点出来。

闻人约手指抵住唇,沉吟半晌后,撩起长袖,以那三家为中心,用手指划了三个圆:

“第一家,百年老树,扎根深远。”

“第二家,父骨埋地,不可损毁。”

“第三家,身在闹市,害怕热闹。”

“告诉他们左右十户邻居,因为这些缘由,他们门前的这段路不修了,维持原样,以示太爷对民生民计之关怀。”

接下来,这三家的日子八成是有的热闹了。

乐无涯乐滋滋地一笑。

成,有长进!

段书吏看到乐无涯的表情,岂能不知明秀才这个主意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打了个千儿,默默退了下去,打算照章办理。

办事之前,他得去自家姑母家里一趟,告诉自家那个破落户侄儿,太爷实在不好相与,这路还是老老实实配合着修吧,甭想着像以前那样,靠闹事起哄捞油水。

若在太爷这儿挂上名,怕是后患无穷。

段书吏告辞了,师爷的屁股却很稳。

不仅很稳,他还拿眼角扫着闻人约,欲言又止。

“师爷看着我的人干什么?”乐无涯玩笑道,“看他顺眼,要招赘为婿啊。晚啦,等他考上状元,一帮丞相、侍郎等着榜下捉婿呢!”

师爷黄不黄、白不白的长脸上冒出一滴汗。

他掏出手绢,缓缓拭去:“太爷,有件正经事儿,想同您商议商议。”

乐无涯好奇心顿起。

这师爷还能有正经事?

那可值得竖耳一听了。

二人互递了一个眼色,闻人约便轻手轻脚地走了。

待书房里只余二人,师爷终于一拈胡须,开了尊口:“太爷,是这样的,吕知州的师爷,是我的表叔父。”

乐无涯衷心赞他一句:“师爷家学渊源啊。”

师爷总觉得这话不阴不阳,只好勉强一笑,又掏出手绢,擦一擦无汗的额头。

近来,和太爷打交道多了,师爷自认已经大致了解了太爷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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