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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他面颊上的笑涡。
当初,得知自己即将成为六、七两位皇子的骑射师傅后,他先见的其实并非六皇子。
胡内侍引他进入皇子读书的得月阁时,恰好在回廊处与七皇子迎面碰上。
他恭敬执礼:“臣乐无涯,参见七皇子。”
七皇子把自己打扮得锦绣一团,未语先笑:“你怎知道我是七皇子?”
乐无涯照自己腮边轻轻一比划:“回七皇子,有人指点过我,爱说爱笑、面有笑涡的那个便是了。”
他故意板起脸来:“那我不笑呢?我若不笑,你可认得出我来?”
彼时的乐无涯心境颇为苍凉,表现出来的就是十分的不怕死。
他答道:“七皇子,这人间诸人,皆是世无其二,不必强自区分。譬如说,不喜欢笑,也可以不笑的。您即便不笑,我也能认得出。”
当时,七皇子盯了他许久,方才粲然一笑:“这可是您说的,我记住了。”
七皇子不憨不傻,早看出这跳脱的小县官像谁了。
但是乐无涯就是乐无涯,世无其二。
他最厌恶在一个人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不过是聊以自娱、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小县官,只是像他一些而已,又有何可比?
此人前程远大,自己留一份手谕给他,便是留一条路,他日他想青云直上,想起这道手谕的好处,自来求自己便是了。
目送着钦差的车驾渐行渐远,乐无涯轻声问孙县丞:“县丞大人,我带来的那些糖糕给大家分了吗?”
孙县丞:“那是您的,小的给您留着呢。”
乐无涯瞪他一眼:“我是猪托生的也吃不完那么些啊。分了分了,算裴将军请大家过早。”
乐无涯一转身,发现裴鸣岐居然不知何时站定在自己身后,直瞧着他。
乐无涯扯起笑容:“您不走吗?”
裴鸣岐直头直脑的:“我找你有事。”
裴鸣岐把乐无涯一阵风似的卷走了,独剩下孙县丞一人满面震撼,有口难言:
这种事情,可以不避人的吗?
第21章 相逢(五)
这阵名唤裴鸣岐的旋风,把乐无涯直裹到了后堂去。
乐无涯被凶狠地扔在了堂中唯一一张带软垫的凳子上。
裴鸣岐压了上来,径直逼问:“你生辰八字是多少?”
乐无涯咬牙揉着腰:“回裴将军,下官虚度光阴二十五载。”
裴鸣岐坚持道:“我要你的生辰八字。”
乐无涯:“……”
他开始后悔对闻人约夸口说他一个人可以了。
他眼珠微转,眸光转柔,故意转用了调侃语气,想将此事糊弄过去:“裴将军问生辰八字,是想要跟我交换庚帖?”
谁想裴鸣岐不吃他这一套:“什么庚帖?休要东拉西扯!”
乐无涯:“……”
他竟忘了这凤凰从小就不擅长读书。
可就算不爱读书,这几年也没议过亲么?
眼见成了个秀才遇到兵的窘境,乐无涯冷了脸:“那便是要行巫蛊之事了?”
听到“巫蛊”二字,裴鸣岐面色晦暗了两分:“你……”
“将军今次三番四次对下官无礼,下官官卑位轻,却也不是全无心肝之人,可由得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践!”
对方露出正色,声声指责,反倒叫裴鸣岐清醒了些。
他头脑里针扎似的痛,声音和心已经先软了,但动作还是强势地将他圈在椅中:“你与故人,颇为相似……”
乐无涯直起腰来,定定望着他:“哪位故人?”
“我的……”向来爽直的裴鸣岐竟然语塞了,“我的……”
乐无涯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在他那里,终究是个说不出口的……
裴鸣岐咬牙切齿地一拍座椅扶手:“我媳妇儿!”
乐无涯:“…………”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待他反应过来,心海才渐渐泛起波澜。
他想,小凤凰娶亲了。
孩提时,他们一同在上京的家里看星星。
少年时,他们一同吹着边关的风,在营帐外看星星。
那时,他们还会在一起说未来。
满天星斗垂霄汉,真真是个银河流瀑的壮观胜景。
乐无涯枕着胳膊,一颗颗地数过去。
可惜他心不定,往往数到一百颗往后就乱了套。
他把一条腿搭在裴鸣岐身上:“哎,你想什么呢,别想了,帮我数数星星。”
“数它干什么?干挂在那上头,不多一颗,不少一颗的。”
乐无涯:“我乐意。”
裴鸣岐:“乌鸦是不是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乐无涯踹一脚他的大腿:“数。”
裴鸣岐抬起手来,一下下拍他的脑袋:“一只乌鸦,两只乌鸦,三只乌鸦……”
乐无涯抢过他的手来,垫在脑袋底下。
裴鸣岐仰头望天:“我娘说,这次回上京,要给我说亲呢。”
乐无涯咬断了口中的草茎。
草汁的味道溅在口中,带出一点沁人的芳香。
乐无涯又随手拔了根新鲜的,含在嘴里,吊儿郎当地问:“谁家的姑娘啊。”
裴鸣岐:“不知道,叫我回去慢慢相看呢。”
他似是突发奇想的样子,侧过身来,撑着脸颊看乐无涯:“哎,我娶个和你长得像的,行不行啊。”
乐无涯闭眼道:“滚滚滚,普天之下,你到哪里去找我这样的标致人。”
他伸过手指,在乐无涯唇畔小痣上轻轻一点:“我媳妇要有这么颗痣就成,看起来……”
乐无涯有点心烦,闭着眼不看他。
可等来等去,也等不到裴鸣岐的下半句话。
他整了一日的军,如今也倦了,索性眼睛一闭,到梦里扯裴鸣岐的耳朵去也。
时隔多年,他一语成谶,真娶了个和自己长得像的。
乐无涯无语半晌,反问道:“那您是要如何呢,把下官娶回去当填房?” w?a?n?g?阯?发?B?u?y?e?i??????w???n????0????????c????
裴鸣岐不愧是当兵的,思维只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直来直去,丝毫不理会乐无涯的插科打诨:“我只问你生辰八字,是我问你,你非答不可。”
乐无涯:“以权压人,可是君子所为?”
裴鸣岐一把拧住他的手腕:“一来,我不是什么君子,二来,我便是压了你又如何?”
乐无涯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无奈被他兜头压着,掌心粗糙而热力十足,抵着他的手腕不需用力,就是十分的威慑。
“辛未年,一月廿五日寅时三刻生。”他叹了口气,假装出心如死灰的语气,“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乐无涯知道,自己若是支支吾吾,裴鸣岐犟性必然发作,非得去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样态度坦然地扯谎,反倒能打消他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