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14
“守了白守,这就是气数尽了。人各有命,国运亦是。”方抚维笑笑。
“胡沁!”柏青啐他,却听进去了这句“人各有命”。
是这个理,他想。
春和楼此刻空空荡荡,舞台空,平时闹哄哄的池座也是空的。方抚维一撩长袍跳上去舞台,把手递给柏青,也让人握着跳上来。
待人上来,方抚维没松手,仍拉着他。
柏青轻轻挣开他的手。
方抚维便没再和他拉扯,道,“等能开箱了,你不要来这处白虎台了,忒不吉利,你瞧你,还没唱几天呢…”
“不吉利?”柏青可不爱听这三个字,但今天听着,似是入心了几分。
方抚维点点头,“梨园行讲究最是多。不过还真不是穷讲究,这都是老天爷定好的运数。”
“运数。”柏青又喃喃重复,头也更疼了。
“结香。”方抚维看人趔趄便上前搀扶,一手环着人。
“我没事。”柏青又轻轻挣了下。
方抚维却不放手,低头看他。
柏青任由他环着,叹了口气,“你又是怎么了。”
“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方抚维道。
柏青摇摇头,“我这般不懂你,不识趣儿,你能拿我做什么。”
方抚维无奈苦笑,松开了手。
“你想唱什么呀。”柏青侧开了点身体,问他。“《霸王别姬》?还是《铡美案》?”
方抚维工花脸,这两出戏最是有名。
他看这方有些陈旧的舞台,摇摇头,“不唱了,突然没什么兴致了。”又盯着柏青,“我也不是很想看你唱虞姬和秦香莲,太悲。”
柏青心里也有心事,便也无话,只道那自己先告辞了。
方抚维却叫住了他。
支吾了几句,才又开口,“台上打打杀杀的没意思,我要去上海,说不定就入青帮了。”这番不利索,真不像他。
“青帮?”
“嗯。”方抚维又点点头。
“不想缩起来资助革命党了,只在背后,没意思。说起来我这条命也有点份量,我拿它来投名。”
“你也是革命党?”
“之前我一直躲在暗处,又拿这梨园爱好遮掩,比不了顾二。现在,我也不想躲着了。”
“你也不惜命!”柏青却觑着他。
能活的不好好活,活不了的却没活够。
方抚维最后问他,“你跟我走吗?”
柏青茫然地摇了摇头。
“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
他听见方抚维在背后唱。
不是没兴致了么,他想。
出了春和楼,柏青更加茫然地走在街上。
没走出多远儿呢,突然有几个小厮拦住他去路,“顾七爷请您。”
柏青这就半请半押,被送上一辆马车。
一上车,顾七大咧咧坐在那儿,睨了下柏青。
他作了个揖,“七爷。”
“你还在公馆里住?”顾七明知故问。
“回七爷,是。”
“我二哥养你一个戏子,也就是玩玩,你怎么还赖上他了。”顾七直冲他道。
柏青听了这句倒是没什么波澜,黑眼睛盯着车窗没作声。
“说话呀,二哥还未成婚,你知不知道!哪个男子不娶妻,难道要守你个臭戏子一辈子?”
柏青仍是不吭声。
“我二哥有的,我都有,不如你干脆跟了我,这样我二哥也可以安心婚娶,你也衣食无忧。现在眼看你也唱不了了,我若赶你出门,也不仁义。”顾七又换了个话头。
“七爷,说完了?”柏青收回视线,睫毛扫过去,“说完我就告辞了。”说着就要下马车。
“哎,你个臭唱戏的。”顾七看他这般看不起自己,直接上手和他拉拉拽拽。
柏青虽然瘦小,但从小练童子功,在这狭小空间里和这纨绔顾七拉扯,倒也不吃亏。
“七爷!”长随看见马车摇晃,赶紧提醒,“二爷的人,您三思啊。”
顾七却正在气头上,俩人手脚缠在一起,定要分出个胜负。
“万不要因为个伶人和二爷起了罅隙!”长随又在外边急急道。
“你放开!”顾七道。
“你先放。”柏青才不服软。
顾七和他贴着,突然松开了手,“不许告诉我二哥。”他命令道。而后又压了压声音,“不过我二哥要婚娶却是真的。”
柏青看了他一眼,跳下了马车。
回到顾公馆,顾焕章已经回来了,看他手脸上都有划痕,便拽过来,问,“怎么弄的。”
“你七弟派小厮来,把我押上了他的马车!还没说几句就拽我,我和他过了几招。”柏青咧着嘴告状,“平手。”
顾焕章摇摇头,又给人拍拍袍子,“我去和他讲,以后不能再来扰你!你换身衣服,先吃饭吧。”
柏青却没动,直接问他,“爷,你要娶亲了吗?”
顾焕章弯下腰来,盯着他眼睛道,“没有,谁都做不了我的主。”
柏青也盯着他,点点头。心里却想,这人总是把事情想得那样简单。
这世道,有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玉珠急急跑到方府门口,可没有拜帖根本进不去,正要作罢,却看到远远一辆马车。
玉珠镇定了一下,迎了上去。
方抚维一挑帘,见是他,面色柔和了些许,“玉珠,你听说了?哥哥要南下了。”
“方军门。”
玉珠应着人,心忖,你怎么能走呢,你还没有捧红我,他又委屈道,“我舍不得你。”
方抚维没接话,倾身跳下马车,“进来说话。”说着揽着玉珠进了方府。
“你可知道我是去哪儿?”方抚维带人去了书房。
“你要去上海,我听说了。”玉珠急急说,“你有志气,你在哪里不一样!”
“志气?”方抚维嘴角勾起些笑。
“你不是唱《夜奔》就是《击鼓骂曹》,这世道就是这样,哪里不一样!”
方抚维看着他,很多思想都浮起来,又压下去。
他转过身去,从多宝格里探了两个匣子,语气克制,“拿着吧,哥哥走了,没白疼你。”
玉珠接下匣子,抬起一双盈盈戏眼。
方抚维的拇指擦过他的手背,没做停留,脸也仓促地避开了。
这一架子的物件儿都是价值连城,玉珠应该满意的。但他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包裹着。
他手抠着匣子,嗫喏着道谢。只好想着,自己和这人确实没有半点情缘,仅剩的一点儿也是因为他像别人。
他红着眼眶开解自己,一个老斗而已,千万不能太挂怀。
周沉璧也得知方二要走的消息,刚送去拜帖要给人践行,回来就听阿宣说,丫头们来报,四奶奶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