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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柏青掀起堂屋棉门帘,乌烟瘴气的,婆娘没在,只刘启发一人歪在炕上。
一床褪色的蓝布棉被半盖着,炕桌上散着几张小报。
柏青抓起报纸,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他虽不识字,但那些画他看得真切。
他咬着牙翻了个遍,一转头,又见到师傅灰败的脸色,“扑通”一声又跪在青砖地上。
顾焕章眉头一紧,刚要拉他,他又实实在在磕了一个头。
“师傅!管它报纸放什么屁,我死也要成角儿!”
这几声挺响亮,似梦非醒的刘启发这才颤颤巍巍坐起来,又一阵哼哼唧唧,好似才看清来人,他干柴似的指头指着顾焕章——
“你…你还捧他?”
“捧。”顾焕章答得干脆。
又戳向柏青,“你...还唱?”
“唱!”
听见两人这么说,一张丑脸眼见着,就淌了泪。
“还唱就好。”他哆嗦着嘴唇直抹泪。
顾焕章扶起柏青,摘了手套,用虎口蹭过人眼眶,这儿总似有哭过的红痕。
“没哭!”柏青冲他眨眨眼。
顾焕章放心下来。想到刚才这人那几嗓子也不禁心里发笑,这人和自己总是一副乖顺羞臊的样子,和旁人却挺厉害。
柏青揽着玉芙进了自己屋里,俩人又嘀嘀咕咕,不过倒也没耽搁,三五分钟便出来了。
顾焕章招呼老庞发动车子。
柏青坐进车里,一边喊着冷,一边凑进顾焕章的大氅里,又不害臊地把人抱着。他觉得这人走得真不是时候,眼看临近年根,自己还想和他过年呢。
顾焕章也任由他抱,眼睛却看着车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了汽车,他扯了扯柏青,在他耳边低声道,“结香,我这趟出门,你可愿替我守着公馆?”
柏青抬眼看他,“我吗?”
顾焕章点头,从车里取出一个沉香木匣子,“金宝信得过,老七和大哥也是我最亲近之人,若遇难处,只管寻他们,万不可逞强。”
他又顿了顿,将木匣递过去,“里头是几笔款子和地契,你收好。”
柏青喉咙发紧,“爷,这是做什么?”
“拿着,守好了这些。不然我叫你守个空壳子似的宅子,也算守?”话音未落,柏青感到身子一轻,顾焕章又将他抱起来。
雪后的公馆笼在一片白茫茫里,除了几条大路被清扫干净,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顾焕章抱着他走过这片银白。靴底碾碎薄冰,咯吱,咯吱,阵阵轻响周折进耳朵,硬是给人耳尖儿擦得透红。
两人走过西式的喷泉池子,“这是请意大利工匠造的,怕冻裂管道,冬天就放干了水,过了小满,就可以找工人蓄水。”又进了园子,他让他看一株老梅,“这树比你我年岁加起来还大,开春要请专门的花匠来修枝。”
“还有这厢的香料。”是俩人每日祭拜的禅房。
顾焕章停下脚步,“这个味道我最喜欢,是专找人调的,全京城独一份。地址老孟知道。”
“是…是丁香的味道。”小人儿可早知道呢。
一路走过,草坪的养护、门房的排班、汽车的调度......他都和柏青事无巨细地交代。
“知道啦知道啦——”柏青突然捂住他的嘴,指尖感到这人呵出的暖意。
“爷再说下去,管家们明儿就该卷铺盖走人啦!”
顾焕章却又低头,鼻尖几乎蹭到他冻红的面颊,“真记住了?”温热气息裹着沉水香味道,“听说旗人府里...”他故意顿了顿,“可都是少奶奶管家。”
柏青没想到这人还有这样一话,挣了挣,却被抱得更紧。
顾焕章把柏青放到卧房,自己又去安顿着这一大家子。
很快到了晌午。柏青根本躺不住,他下了床,攥着一截未完工的黛青绳结,犹豫着。
刚才回椿树胡同从自己屋子里翻出来的。前儿才找玉芙手把手教他,熬了几宿才编得三寸长,细细长长,可以当怀表链子,还没编完呢,人就要走了。
外间传来皮箱合盖的闷响。
柏青攥着绳结挪到廊下,恰见顾焕章在指挥小厮搬行李。日头透过覆雪枝桠,在那人肩头烙下斑驳的光痕。
“爷。”
他还是颤巍巍的开了口,摊开掌心,里有躺着一条黛青绳结,被汗浸得微微发潮。
“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这是我编的链子…送给你。”
“给我的?”顾焕章大步走近。
柏青点点头,“系怀表的。”
顾焕章俯身下来,捧起他的凉硬小手看,丝绳在暮光里显出深浅不一的黛色,“很别致。”
他眸子透出柔和神色,大手拿起丝绳来。
柏青惴惴地看着,看人解下鎏金怀表,把长长一截金链子解下来,又把这条黑乎乎的丝绳系上。
他瘪了瘪嘴,忽然伸手去夺,“不好看…”
丝绳衬不起金表。
“好看。”那人一躲,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灵巧地穿好绳结,表盘垂下来,正悬在心口位置。
冬月的风卷着碎雪,簌簌地刮,又吹红了柏青的眼睛。
老庞把皮箱挨个码进汽车后备箱,黄铜锁扣碰出闷响,一声声砸在人心坎上。
“爷,得动身了。”金宝在廊下进退两难。
顾焕章点了点头,又俯身对着柏青。
一双眼睛黑得慑人,似乎涌着深不见底的暗流,又似乎很平静,让人心安。
柏青只仰起脸,冲他笑。
冻红的小脸衬着雪色,也素也潋滟。睫毛上沾的雪渣子化了,凝成水珠子悬在眼睫上,将掉未掉,将顾焕章的影子折成碎光粼粼的许多个。
“一路平安。”
他对着眼前许许多多个他,轻呵出了小小一片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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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谢。
第35章
汽车卷尘远去,柏青盯着车辙,一垂眸,睫毛颤动,那一大颗水珠终是滚了下来。
“别哭啊,结香少爷。”金宝站在一旁,眼眶通红。
“哭什么?”柏青侧过脸来问他。“爷这一路定是顺风顺水!”
这人的一双眼常就是湿漉漉的,此刻映着天光,越发显得水润,倒也辨不清是不是在哭。
“金宝哥,今儿晚上吃什么?我饿得很。”这人又问。
他的饿是真的。这些年早就悟出一个道理,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
金宝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我这就招呼厨房,今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