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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这么烈的太阳,都没能将城中的水晒干,而水上,尤可见浮尸。
灼灼日头使得半城水光耀目,夏昭衣沉默看着那些正在雕啄尸体内脏的大鸟。
此情此景,是天灾人祸后必然会出现的,来时便有所预料。
“阿梨,里面肯定有疫症了。”支长乐说道。
“嗯。”
“吕盾想打尉平府,闻郎也是,待真将此城城门打开,二者却都扬长而去,”支长乐怒道,“我仍记得当年在京城,宋致易利用那些流民逼压京都之事。”
夏昭衣眉心轻拢,她也记得。
苍雪郁郁,跋山涉水的苦难生灵们,终于在绝望中成批倒在天寒地冻里。
谁都帮不了他们,世上无神灵,而所谓天子,不过一个腐朽软弱的残暴君王。
“走吧,”夏昭衣勒马,“我们去另一边。”
“好。”
东南两面,闻郎部下所建筑的堤坝已经垮了许多,防汛沙袋零落一片,城中水势仍在,因为江潮冲来的不仅是水,还有大片淤泥。
这里的尸体是最先被处理的,越往江边,水况越好,巨大的惠门河沿着半座城池缓淌,孕育着尉平府,也毁掉了尉平府。
夏昭衣下了马,和支长乐沿着长长的山道慢行。
观天,观地,观江,最后,她在一处江边停下。
支长乐也停下。
“这里是最快的横渡点,”夏昭衣说道,“轻舟即可。”
江风拂来,支长乐眯起眼睛朝对岸望去。
“那边的山势,会不会不好走。”
“会,这是一座古山,但翻过去就是平原了,再往北走十里,便是农姜道。”
“尉平府和农姜道,竟然这么近?”支长乐惊讶说道。
“对啊,本就很近。”夏昭衣笑起,目光明亮且愉悦。
切断农姜道,便切断了游州北面与东与北的所有往来。
不管是宋致易,还是田大姚,更或是李乾。
这次天荣卫能去衡香,便是趁宋致易和田大姚在游州你争我抢时,乘乱自农姜道而行。
而眼下这突袭路径,不说完全控制农姜道,可时不时有人冒出来捣乱或打劫,总是扰了其太平。
农姜道大道平坦,四处皆有可逃之地,可提前派哨骑在农姜道蹲守,一眼可望数里,一直是最安全的商道。
如若农姜道变得不可控,宋致易和田大姚的人马可以换路,但李乾在西北方向的耳朵和眼睛,定不再好使。
而夏昭衣没有打劫的爱好,这条捷径,她打算告诉全天下。
黄昏时分,夏昭衣和支长乐离开尉平府,沿着惠门河北上。
去往从信府还有很多路,路上村郭中所见灯火,比游州南部要多得多。
夏昭衣和支长乐避开这些村郭,同前几日一样,寻了处偏远的山脚休息。
其他的信都看完了,只有支离的信,夏昭衣会在停下时一点点地看。
鸡毛蒜皮太多,连母鸡下了几个蛋,支离都连着三日记载在信上。
而且对于这种行为,他深刻认识到有多琐碎,但他在信上表明了态度,就是无聊,非常无聊。
不仅是母鸡下蛋,连他自己便秘或窜稀,他都要写。
夏昭衣在荒败的草屋中屈膝,以掌骨托着下巴,啼笑皆非。
看了这么多日,才终于看完支离的两封,她拿起第三封胖鼓鼓的信拆开,第一行说得便是,他去整理了大师姐的遗物,大师姐着实是个纯粹简单的人。
夏昭衣一行一行看下来,目光落在信纸上,却好似飘去很遥远的记忆深处。
世人对她有许多评价,但真正了解她的世人,能有几个。
支离跑去细细整理了她的东西,包括手札笔记,所以他所说的纯粹简单,或许有几分参考之处。
莫怪师父会说,她今世戾气重,心思重,情绪重,需得出去游历成长。
相较于上一世的太平年岁,她真的有太多改变。
可是……
夏昭衣抬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
她仍记得,陶岚用带着倒刺的木棍砸下来的那一次次剧痛,还有木刺卡在溃烂的皮肉里所带来的折磨。
她不仅仅只是死于那场磨皮刮骨的酷刑,在那之前,她已受尽虐待。
卧雪而亡,重回人间,却是一场亡国灭家,她……又如何再去简单纯粹呢。
不过,夏昭衣浅浅莞尔,她的二哥还在,终是大幸,以及,她今世多了很多朋友。
想着,她拿起一旁的信。
最薄的这封放在最上,是沈冽的。
清香隐然,沈冽那双清澈深邃的黑眸似能跃然于前。
“朋友。”夏昭衣很轻很轻地说道。
“假使有一个人,跟你一样遗世独立,没什么人情往来,这样的人一看便不会招惹男欢女爱,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心有所属了,为什么呀?”
为什么?
夏昭衣认真地想了下。
喜欢谁,跟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没有关系,跟让他动心的人才有关吧。
该是个很优秀的姑娘,才能让沈冽这样的人动心。
她将信放下,又拿起赵宁的。
赵宁在信上提到了一句聂挥墨极有可能也会来游州,让她当心。
此前不觉得有什么,但明日就要去从信府了,她是得提上几分心眼。
第717章 从信会议(一更)
游州所处之地,西接西北六州,北与仄阳道中段路接触,东北往上,至云舒官道,可穿三大州府,直奔京畿。
宋致易要进军西北六州,必须拿下游州。
田大姚更不会放弃游州,整个游州在田大姚的战略版图上,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相比起从信南部的生灵涂炭,从信往北,一直相对安稳。
田大姚的兵马在游州不仅只有军部,自大乾左翊卫大将军梁崇光战死,游州刺史骆志成被当街斩首后,整个游州的官宦系统,被田大姚的部众全面接手。
尉平府被闻郎引江潮淹没,数万难民曾一度北上。为了维护从信往北数百里的平稳,田大姚令吕盾和现游州刺史林戈务必控制难民大潮。林戈直接下令,若有难民继续北上,格杀勿论。
所以游州恰便以从信的绕赤乡为分界线。
绕赤乡往南,人间炼狱。
绕赤乡往北,尤其是从信府,不说繁荣锦绣,至少富余之人,仍能清闲的去四处寻茶叶,挑金器瓷器。
入夜后的一场大雨,炎热数日的从信府因此降温。
大半座城池宁谧安静,但士族们最爱去的茶馆酒楼和烟花巷,仍可闻高扬的笙歌。
玉衡楼后院,管事撑着雨伞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三人,皆戴着斗笠,风尘仆仆。
“可算来了,”管事往一旁退去,“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