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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手里却抓着一个朝廷五品官员,那官员被她抓的,腰背弯得极低,脖子上的匕首寒芒似吞吐嗜血,而那些血珠,正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地。

身后人声沸腾,苍穹灰暗,女童的眸光却沉静的恍如不知自己身在险境,正淡淡打量着他。

“妖童,你找本官何事。”朱岘开口说道。

“我告状。”夏昭衣说道。

“什么?”朱岘皱眉。

“我告状,”夏昭衣说道,“我要告李据。”

朱岘甚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李据是谁,陆容慧大声怒道:“大胆!”

“我要告满朝文武,”夏昭衣继续说道,“我还要告这天下百姓。”

朱岘拢眉:“你这荒唐小童!”

“我告李据,残害忠良,滥杀无辜,德不配位,奸佞恣睢,好饰偏听,贪权懒政,弃德信,失良知,祸乱天下!”

“我告满朝文武,忘恩负义,冷眼旁观,坐享他人以命换取的太平富贵,奢靡无厌,无为无愧!”

“我告这天下百姓,胆小怕事,懦弱无能,愚昧无知,以血肉供养你们这群敲骨吸髓,不知饕足,玩弄权势的蛆!”

女童说道,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还有定国公府,”女童又说道,“我要告定国公府有眼无珠,蒙昧无知,认贼为亲,用心竭力去护豺狼虎豹,却损至友亲朋!蠢钝至极!”

第319章 告世之文

一阵大风过,将她声音吹动,但落在朱岘和众多将士耳中,依然清晰刚劲,朗朗似碎玉。

朱岘握紧手里的文卷,唇瓣微颤着,不知该说什么。

天幕苍茫萧索,笼罩满城,女童面庞冰若霜雪,目光冷厉,她手里的匕首还在官员的脖子前,已经远离了伤口,鲜血的流势渐渐缓住,但朱岘却从她年轻幼小的饱满面庞上看到杀气。

“这状,”朱岘听到自己的声音艰难响起,“本官接不了。”

“若你能接,”夏昭衣看着他,“你怎样判?”

“本官……不能接。”

“枉死的人不该白死。”

“你放下匕首,”朱岘说道,“放下。”

女童看着他,目光炯炯,浮起极淡的笑意。

“李据该当斩。”她说道。

“你放肆!”陆容慧怒声斥道,“还不将这妖女杀了,你们给我上!郭朝,你在犹豫什么,你今日不自刎,你也活不了的!”

话音落下,却见女童转眸朝自己沉目望来。

陆容慧一顿,只觉头皮一麻。

石阶下的诸多士兵早已将马车包围。

长枪对着车厢,不知有何机关或陷阱。

四周的百姓们远远围着,好奇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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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车厢的门被一柄长枪推开一道小缝,为首的校尉一顿,里面无人,是满满的纸张。

车门卡住,再难推开。

校尉上前用力一撞,机关牵动车顶的四边横木,众人这才发现,这车厢根本没有车顶。

横木被校尉撞了下来,遮车顶的布失去牵动,顿时被大风吹飞出去,同时四边横木还各自牵引着四边的大弹弓,一等横木掉下,弹弓砰然击向车厢底座,半车纸页立时高高弹起,车厢底座也塌陷了下去,纸页在风里狂乱飞去,白花花的,像是冥葬的纸钱,被风吹向人海。

离的最近的人最先蒙眼,好多人还被风迎面拍来数张贴脸。

识字的人在大风里捡起纸页,上书“告世文”大字,及整齐划一的沉香刻木的版印文字,干净清爽。

有人低声念出,有人匆忙凑成一堆去听别人念,有人飞快捡着纸页塞入怀里,能捡多少是多少,有人则抬头望着那些被风吹的漫天的纸页,暗道壮观。

校尉愣在那边,不知该当如何,身边的将士们同样如是,几个识字的士兵也去捡张纸,垂眸一行行默读。

陡然而起的纸张在空中飞舞,朱岘迅疾抬眸望去,陆容慧也抬起眼眸。

官员愣在那边,耳旁还响着陆容慧的话。

他浑身都冒着冷汗,汗水透背,脖间的伤口一阵痛过一阵。

“这些是什么?”朱岘惊道。

“大乾江山的吊唁,”女童说道,“带话给李据,他欠定国公府的,定国公府的人会去要回来,血债只能用血偿,所有手上沾着定国公府鲜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轻饶。”

天影沉光下,她面庞轮廓似不真切,朱岘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陆容慧手指发抖,再度叫道:“郭朝,你还在等什么!你还不自刎吗,要惹得龙颜大怒,想令你九族与你陪葬吗!”

第320章 荒寂人间

匕首银光如镜,锋刃尖锐,上有一层极薄的鲜血。

官员望着锋刃,身躯发抖,锋刃倒映着他惨白惊恐的脸。

“快去死,赶紧自刎!”陆容慧还在叫道,“你的妻儿你不顾了吗!”

官员咬牙,忽的深深吸气,大声怒吼:“妖女!”

他弓下身子,脖子迎着匕首冲去。

匕首却先一步撤走,在女童手里一转,收往身侧。

他忙下意识伸手去推女童,同时陆容慧指去:“抓住她,快上!”

兵将们登时冲去,长枪破风,枪芒雪亮。

夏昭衣避开郭朝的推势,转身往后跑去,瞬间拉开距离。

终于脱离危险,官员瘫软在地,而后忙回头哭道:“我想要自刎的,大人,我冲上去了的,是她不给我死!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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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容慧沉下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朱岘没有出声,望着转瞬狂奔出去的女童,不解拢眉。

她本可以不用这样,以她的身手,以她的聪慧,她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羊入虎口,她为什么?

仅仅跑来宣战的?

不,若真这么蠢,她早就被抓到了,也不可能闹得满城风雨。

而且,她是谁,定国公府遗漏的后人?

如果真是这样……朱岘忽的握紧手里的文卷,体内一阵热血狂涌而过。

如若这阿梨真是定国公府的后人,他怎能见她死掉?

定国公府若还有人活着,那该是万幸之事!

可,可他有什么办法?

朱岘眼眶酸楚,渐渐泛红,手里的文卷快被他揉皱成团。

毕竟,他连那些跪着的,待斩首的流民贫民都没有办法救出啊。

广场下跑来近千个士兵,人山人海再度被分开数道,百姓们仓皇奔走。

夏昭衣望着他们,到处都是人,那些茶楼上,民房上,屋宇上,满目人群。

前边的士兵们也朝她跑来,她跑向广场正中央,却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眺着那些人海。

万众的目光也全在她身上,女童站在那里,娇小的身子立于天地,微茫一点,静立不动。

又一阵猛烈长风,纸页翻飞,灰尘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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