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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面前,异兽并不是他的对手。

但兽潮源源不断,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样,甚至不会躲开魂枪的攻击,任由枪尖刺破鳞甲。

它们一味地进攻,被封印千万年的仇恨无从发?泄,便全部报复到?苏醒后看到?的第一个人身上。

贺拂耽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在兽潮中搏斗,脑海中记忆碎片纷杂。

承载着无数澎湃的感情似乎将要呼之欲出,泥塑的心脏却充耳不闻,自顾自一下下平静地跳动着。

前世与今生仿佛分裂成两个灵魂,一个泪眼朦胧,挣扎不休,一个却双眼干涩,漠然地看着面前一切。

“别怕,阿拂。”

身后有人走来,说着似曾相识的话。

“你会赢的。”

贺拂耽喃喃自语:“赢?”

骆衡清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面前汹涌的兽潮,轻声道:“这应该是你与他之间最?后一场对弈了吧?以六界为注,看来那个人已经走投无路了。”

脚下悄然泛起冰霜,空气中凝出无数冰凌,衡清剑的虚影在万千冰凌中逐渐显现。

剑尖上有属于仙人的力量,本不该在下界出现。此时却冒着被天道卸磨杀驴的风险,一剑划去?,无数凶兽倒地。

又?是心甘情愿。

不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话语,却同样为了他甘心去赴那个注定惨败的结果。

脑海中的记忆越来凌乱,无数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年幼时?由师尊牵引着落下平生第一颗棋子,教导他何为“天元”,何为“气数”。

人间界众臣曾围在他桌边,高谈阔论何为棋风、何为棋品,却暗中为他作弊。

肃穆佛修曾赠予鬼手一子,赞叹他让一盘必输之局死而复生。

那些牢记于心的规则,渐渐精通的技法,刻苦钻研的残局……

最?后都化为虚无,虚无之中他看见?自己的身影。

披头散发?站在满地血污中,握着已死之人的魂枪,对自己发?誓:

“所有的一切,所有物、所有人、所有爱。”

“都将只是我?的棋子。”

“不再为辜负而愧疚,也不再为牺牲而伤心,只为结局。”

“只为赢。”

他的确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这一局棋实在下得精妙无比,让这世间最?强大的两个人都心甘情愿沦为他手中棋子,轻易被他操控生死与爱恨。互相憎恶到?恨不能?斩尽杀绝,却又?在转眼间,在九重天上握手言和。

甚至直到?棋局结束,直到?如今,棋子仍不愿醒来。

兽潮之中忽然火光冲天,是鳞片互相摩擦生出的火焰。

魂枪与冰剑节节败退,众神?万年来的仇恨之下,一仙一魔显得如此渺小。

一只凶兽突破防守,一跃到?贺拂耽面前,张开血盆大口。

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贺拂耽眼前一片黑暗,却始终没有等到?疼痛降临。

很快凶兽的身体在他面前软倒,尘土漫天,渐渐显露出站在之后的那人的身形。

独孤明河已经变回原形。

神?龙族若非自愿,只有在情动和重伤时?才会显露龙身。

凶兽锋利的獠牙抓伤了他大片皮肉,伤口翻卷之下白骨清晰可见?,四处血水淋漓。

那不是贺拂耽记忆中漂亮矫健的红龙。

那些红宝石一样的美丽鳞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木头削出的代替品,焦炭一样覆盖在龙身上,轻易就能?被獠牙和利爪掀起。

独孤明河想要站起来,龙爪却无法再支撑起身体。

他喘了一口气,龙尾将封印中的贺拂耽轻轻卷起,小心地护在身下,然后朝天边另一端遥遥望去?。

那里站着骆衡清,浑身白衣浴血,手中冰剑一次次碎裂,将他反噬得遍体鳞伤,却又?一次次重组,拦在兽潮之前不肯跪地。

直到?最?后几乎脱力,冰剑脱手而去?,掉进满地凶兽的残肢中。

兽潮咆哮着朝人间界飞去?,掠过他们头顶时?不作任何停留,似乎已经将猩红泥土上那焦炭一样的龙族视为尸体。

却在即将冲破界壁之前,烛龙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清越激愤的龙吟仿佛能?震慑世间所有罪孽,一时?间连风声都暂时?停歇,天地同时?陷入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从遥远的金乌巢穴传来,却清晰得像是在每个人的耳畔响彻。

碎裂声越来越多,一瞬之间,那声音就被无数陌生的龙吟替代。

或是年轻稚嫩的,或是年迈威严的,共同应和着第一声呼唤。铺天盖地的火光离开虞渊朝槐陵前来,如同红日高升,将永夜的魔界照耀得亮如白昼。

百年前那些死在金乌烈焰之下的烛龙们,复活了。

龙群奔涌而来,将兽潮撕裂,如同一柄烧得鲜红的铁剑插入一团泥泞,泥泞中野兽如虫蚁四散逃窜,哀嚎不休。

最?后一只凶兽也死在龙爪之下。

兽瞳里仇恨的红光熄灭的瞬间,遍体兽尸消失不见?,天际那道长长的裂缝也重新愈合。

新生的龙群朝贺拂耽轻轻点头,道一声“燕君”,随后也化作虚无。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

除了独孤明河与骆衡清。

将空间术用到?极致的程度,不仅能?在界壁之间穿梭自如,视山川河流如无物,还能?突破时?间的限制——回到?过去?,或是预见?未来。

那不是新生的龙群,而是活在过去?或者未来的龙群,跨越时?空前来相助,改变当下的命运。

这是天道才有的权力,只有天道才配高高在上,站在时?间与空间的尽头,戏耍六界众生的命运。

一魔一仙,交换了一瞬间等同于天道的权力。

魔族付出的代价是神?格破碎,昏迷不醒,而半仙付出的代价是……

“这是否算我?已经赎罪……阿拂?”

被血水染得猩红的泥土上,有人半跪在地。他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几乎已化作白骨。

他踉跄着一步步向?贺拂耽爬去?,手指落在泥土中满是血污,很快也变成白骨。

他付出的代价是,和那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兽潮和龙群一样,化作虚无。

“我?曾经毁了虞渊,现在却保下槐陵。你原谅我?了吗,阿拂……”

贺拂耽静静看着他。

泥塑身体里的两半灵魂,一半为面目全非的师尊、为生死不明的朋友心痛不已,另一半却以无比冷硬的决心,压下一切痛苦和绝望,迫使这具身体抬起头,依循本能?看向?夜空中那朵永世高悬的莲花。

莲瓣半开半闭,星星点缀左右,千百年皆是如此。

泥土之上的厮杀将一切附着的草木生灵都染红,苍穹之下这些漂浮的尘埃们却依然高洁浪漫。

骆衡清苦笑一声,骷髅的下颌碰撞着,发?出不成字句的尖利声响。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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