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72
如一日供奉在佛堂诵经净化,足以?将其上狰狞恐怖的血纹全都涤荡干净,恢复成最开?始澄澈的湛蓝色。
帝王伸手,捧起这一对玉镯,替面前人戴上。
雪白皓腕间?两抹澄明的蓝色,就像两汪海水落在新雪之间?。
贺拂耽没有看失而复得?的水玲珑,他看着面前君王,不解地劝道:
“陛下何罪之有?二十年来?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以?致于如今……积劳成疾。我连日奔波赶来?皇宫,却也在路过凡间?时看见家家户户立着陛下的长生牌位。人人都在为陛下的身体祈福,为陛下的疾病悲哭。”
“陛下功绩,已?可名垂千古。”
帝王却只是看着他一笑。
面前人听不懂“赎罪”二字,他也没有开?口解释——
那些阴暗狭隘的心思,那些曾经差点?就行?差踏错的谋划,应当被他带到棺材里,随他一同腐朽。
而不是说出来?,污了阿拂的耳朵。
他执起面前人双手,腕间?玉镯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他融融笑?问?:
“阿拂现在被朕拴住了吗?”
二十年前哄孩子的话,二十年后竟然还记得?这样清楚。
贺拂耽眼泪未干,又被逗笑?,悲喜交加之下,无言以?对。
说了会儿话后床上人便?已?经疲累至极,重新躺下后,却执拗地不愿合上眼休息。
他仍旧目不转睛看着床边的人,那般珍重怜惜,仿佛下一瞬他们就将永远分离。
“朕曾让阿拂记得?朕……阿拂还记得?朕吗?”
声音轻轻的,半是虚弱,半是犹疑。
贺拂耽失笑?,为杀伐果断的人间?天子此刻这样的不自信。
“我记得?,元昭。”
帝王这才轻笑?,笑?过后却道:“但现在朕后悔了。”
“忘了我吧,阿拂。”
“我等?待阿拂,心甘情愿。因为知道阿拂总会回来?,所以?连等?待也值得?开?心。但我就要死了,世间?不再有我,记忆就会变成累赘。”
贺拂耽含泪摇头:“我不会忘了陛下。”
他极力扬唇微笑?,“难道陛下不知吗?回忆也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是么?”帝王却苦笑?,“我却不愿让阿拂沉湎过去。”
“阿拂应该向前看。”
“永远向前看……”
话说到最后,气息已?经轻到几不可闻。
帝王明亮的双眼即使在久病之下也不曾被摸去光芒,此刻却终于涣散模糊开?来?,像一把宝剑被尘封入鞘。
“燕君、公主……”
“我被你永远留在那个雪夜了……”
人皇气息断绝的最后一刹那,枕边小?兽亦轻轻呜咽一声,软软地垂下头颅。
贺拂耽一直强忍眼泪,不愿让自己?的悲伤惊扰将死之人离去前的平静。
此刻也终于难以?忍耐,泣不成声。
他俯身去亲吻白泽的小?脑袋,那双幽绿的兽瞳却再也不曾睁开?。
身后有脚步声轻轻响起。
是独孤明河朝床边走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床边不断落泪的人搂入怀中。
没有反抗,没有挣扎。
因为怀中人已?经沉溺于莫大的悲伤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再在意。
独孤明河双臂逐渐用力,将怀中人搂紧,只愿这个来?之不易的拥抱久一点?,再久一点?。
面前人的眼泪总是让他手足无措,但此时除了慌乱以?外?,他心中还升起莫名的悲伤——
他想,前世他死的时候,阿拂是否也这样为他哭过呢?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问?出口的时候声音轻颤,就像一个在询问?性命攸关之事的胆小?鬼。
良久,久到胸膛上被泪水浸湿的衣衫都微微干涸,他才等?到怀中人的回答。
声音因为哭过而微微沙哑:
“无论?我怎么哭,也不曾让师尊心软,放过前世的明河。”
“那么,魔尊。今生的你会因为我的眼泪,放过师尊吗?”
独孤明河静静看着面前人,心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没有半分犹豫的,带着这样的痛楚继续跳动。
一下,又一下。
他伸手轻轻抚过面前人微红的眼角,然后微抬手一挥,血红龙角瞬间?隐去。
他握住面前人的肩膀,带他转身向门外?看去,那里已?经有人等?候——是尚且年轻的太子殿下。
“国君驾崩,阿拂,该告知天下人了。”
*
帝王驾崩,国丧之日,满宫缟素。
却在满目苍白之中,一袭黑纱触目惊心。
黑色兜帽笼住满头散落的长发,贺拂耽跪在棺椁前。这是后妃的席位,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人胆敢上前指责他于礼不合。
就如他的黑纱衣一样,如同墨水割裂雪地一般鲜明,但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也并非视而不见,身着缟衣的臣子宫侍时不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又在他察觉之前飞快转移开?去。
他们不敢过多地看向那人。
即使透过一双朦胧泪眼,黑纱之下的面容和身形都模模糊糊、雌雄莫辨,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那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如此艳丽,黑纱之下又如此肃穆,该是话本里勾人夺魄的鬼魂精怪。
二十年,燕君贺拂耽的故事足以?被大加传颂,但钟离公主燕拂的故事却已?经销声匿迹。
入夜,丧仪暂告一段落,灵堂上只剩寥寥数人。
只有直系血亲与后妃才能留在灵堂,但帝王一生从?未封后纳妃,唯一的继承人也是宗室子。
贺拂耽睁开?眼,从?蒲团起身。
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一侧年轻的太子殿下轻声问?:
“孤应该唤您母后吗?”
第91章
贺拂耽闻言一怔。
面前的少年人?如此年轻, 尽管与先帝血缘关系浅薄,却因由先帝一手教养的缘故,眉宇神态间都隐隐可见先帝的影子。
一瞬间, 贺拂耽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初见的时候。
那是?尚且年少的先帝亦是?如此, 面对这世间最离奇的事也像是?司空见惯, 并?不显得?惊异。
分明口中问着话,语气却并?不疑惑,像是?心中已经?早有答案。
贺拂耽静静看着地上的人?。
还?维持着守灵的姿势,跪在蒲团上,分明矮他许多,气势却没有丝毫颓靡。
眼眶微红, 也在为父皇的去世而悲伤,但仍旧是?坚强的, 某种有远超这个年纪的沉着与理智。 W?a?n?g?阯?f?a?B?u?页???f?u?????n?????????????﹒?????M
贺拂耽心中一软, 走到地上的人?面前,将他扶起来。
“太?子殿下?孝心可嘉, 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夜深了,我送殿下?回?宫吧。有什么话,殿下?路上再问我也不迟。”
少年人?没有拒绝,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那双手是?柔软而微凉的, 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