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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压迫不再是恐惧,反倒带了种难以言喻的刺激与颤栗。

我忽忆起,昔日唯一一次近距离注视李昀容颜时的情景。

那日我失神,将茶盏灌得满满,连一旁令我胆寒至极的二公子也被我抛诸脑后。

世人都道美色误人,我亦不能免俗。

彼时我虽跪伏尘泥,心惊胆颤,却也在那一眼之间,被牢牢摄住魂魄。

那震撼心神的一瞬,此刻如细流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漾。

眉眼如画,唇若削竹,黑发垂墨,整个人宛如寒玉精铸,天成神工。

如此人物,竟真能在血雨腥风中披甲破敌?我又是如何曾将他,当作冰冷无情的杀神?

屏风挡住了我,也同样将他隔于其外。

他如今的容颜,是否仍旧冷峻若昔?抑或,已有所不同?

我兀自沉浸在那一刻,任由思绪翻涌,心头火热,连面颊都灼得发烫。

下意识咽了口水,竟呛了个正着,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我按住胸口,试图压下咳意,怎料越咳越凶,仿佛连肺腑都要咳出来。

屋中无人,风驰也被我吩咐出去,四下寂静,只有我一声声咳喘,在空荡中回荡。

咳到眼角都泛出泪意时,“吱呀”一声,是椅子被推开的轻响。

我抬眼,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李昀起了身。那道身影愈发靠近,落在屏风上的投影也变得更高更阔。

“卫公子,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如此悦耳,因那里面藏了丝关切。

我慌忙摆手,想让他知晓我无事,又担心他看不见而起身绕入屏风之内,幸而这阵咳意终于缓了下去。

我喘着气,勉强出声:“无事……无妨。多谢将军挂念。”

我不敢再放任自己沉溺于妄想。

这一场咳嗽,仿佛是老天给我的惩戒,罚我刚才心思浮动,失了分寸。

回过神来,只觉方才的自己简直像着了魔一般,哪还像一个华贵自矜的贵公子?

我不愿再出什么岔子,尤其是在李昀面前。此刻我还未准备好与他真正正面对坐、对话如流。

恰在此时,风驰回来了,我立刻吩咐他将李将军送出去。

李昀未多言,只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本该四五日便能归家的行程,因李昀的到来与那道旨意而延宕。

商船在一处小岛前抛锚靠岸,我倚在舷窗前望去,只听得远处传来“轰轰”炮响,海天交界处烟火翻腾。那战船于我眼中极小,不细看,便似浮于海面的一粒墨点。

雷霄和风驰最后还是被留下,他们不放心我身边无人照料。我拗不过,只得应允。

我举起望远镜,视线穿透海雾,迅速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高大挺拔,神情冷峻,纵使隔着重重波涛,也一眼就认得出。

战局已要结束,卫家的水师果然如父亲所言,皆是百战之兵,一敌十人不在话下,根本无须担忧。

我于是下令返航。

船行渐稳,归途在望。

而那些混杂难言的心绪,也随着离家愈近,愈被我抛之脑后。

直到彻底消失于心海之中。

第16章 别来无恙

京兆府的冬天,寒意凛冽,城墙上覆着厚厚一层积雪。

大雪连降七日,今日方停,正是冷到极致的时候。

风驰跺着脚自外疾步奔进屋来,一边哈着热气,一边用手捂住耳朵,哀叫道:“少爷,少爷,快看看我耳朵是不是要掉了,冻死我了……”

我站在案几后面,招呼他过来:“我看看。”

等他凑到跟前,我稍稍用力弹了他耳朵一下,他疼得呜呜直叫,惹得门边站着的雷霄和雪独笑出声。

雷霄故意嘲笑他:“早说你不中用,非磨着少爷带你来京城,这下好了。”

雪独在一旁附和:“就是。少爷若有差遣,以后让我们去就成了,省得这小子整日唉声叹气,吵死人。”

风驰不叫了:“你们少在这挑拨离间,爷可不像你们这么无情,最知道我的好。”

几个爷们儿叽叽喳喳闹起来,活像一群野牛在叫,吵得我头痛。

这时雨微提着裙角踏进来,冷眼一扫:“吵什么吵?一个两个的,像三岁娃儿一样,也不嫌丢人。吵着爷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果然,屋中登时安静了。

我无奈摇头,这屋里,说话比我好使的,怕就只有雨微了。

她转头点着风驰的鼻子:“爷让你办的事呢?自进门起一句正经话没说,净在这鬼叫。”

风驰不敢回嘴,垂头丧气地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叠请帖,双手奉上:“门房刚收上来的,全在这了……”

我随手拈起案上请柬翻了翻,果不其然,尽是京兆府一带达官显贵的名帖。

自南地至京兆府,不过数日光景,案上的请柬却已堆叠如山。

我人尚未进宫谒圣,这些权贵勋臣却早已坐不住,纷纷递帖探风。

怀璧其罪,此理再明白不过。

临行前,父亲已数次叮嘱,要我谨言慎行,切莫鲁莽张扬。

我落座案前,静默思忖。

这些帖中之人,无一是易与之辈。

卫家纵然在南地声势滔天,船队千帆、水师林立,可一入京城,也不过是翻不起浪花的地方小侯罢了。

若在这龙潭虎穴中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在局势未明之前,最稳妥之策唯有按兵不动。未得圣颜,不可轻言。

世上最容易打听的消息,往往也最无用。

我如今需要的,是一个熟悉宫廷与朝局、既不牵涉政争,又能探得实情的人物。

我脑中浮现出一人,永昌伯世子,沈凌。

官职为六品宗正寺丞,在朝中掌皇族谱牒之事,说是当差,实则清闲得很。

一介纨绔,整日游手好闲,却因其姊为宫中沈贵人,虽无子嗣,却颇得圣宠,因此无人敢轻视他。

这样的人,身份虽浮,地位却稳,消息灵通而又无甚牵挂,最适合打头阵试水。

我从那堆叠如山的请柬中,挑出永昌伯世子的一封,略一审视,便亲自落笔写下回帖。

字迹洒落如玉,措辞不卑不亢,既不显急切,又足够重视。

写毕,将信封好,递与风驰:“着人送去永昌伯府。”

宴席设在琼台阁,看来这两年京城也并非全无更迭。

昔日冠绝一时的金樽坊,被对面的琼台阁夺了风头,已不复旧日京城酒楼之首的声势了。

马车稳稳停在琼台阁门前,门口候着的伙计眼疾手快,飞快迎上来,还未等人将马凳送上,他已屈膝跪地,躬身作人凳。

我掀帘下望,眉心微拢,尚未开口,风驰便已上前一步将那伙计扶起,打赏了点银子,低声道了句“退下”,将人送开。

看来,这所谓的“变化”,终究只是换汤不换药。

京中这等吃人不吐骨、奴仆如草芥的风气,依旧一成不变,丝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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