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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是父亲和大夫人眼中真切的慈意,身后是众人或赞或羡的目光。

这一刻,我忽而有些明白了二公子的那种执念。

是啊,这样盛大的仪式,这样万众瞩目的目光,那些在阴影里度过的屈辱、挣扎、被人轻贱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荣庆侯府那个低眉顺眼、听命如奴的奴才,也不是连名字都不能随心所用的“徐小山”。

我名卫岑,卫家之子。

我决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它。

我不想再迟疑,不再自问是否配得上这身富贵,是否当得起这些高贵的目光。

小娘说,只求我一生平安顺遂,不再颠沛流离。

我的目光变换几瞬。

这一次,我不止要平安。

我还要尊严,要体面。

要这世上再无人敢轻贱于我。

归宗礼之后,不过月旬,京中旨意便至。

来人骑快马、执黄匣、佩金鱼袋。

到了卫府门前,众人跪迎。

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氏有功于国舶通,济海输粮,义利并行,有功社稷。今特封为‘南地通贡皇商’,可佩银牌执引,通达三海,得地司保护。钦此。”

言罢,从匣中取出皇帝亲笔赐匾,墨书四字“潮平海晏”,笔势雄浑,气吞百川,当即被挂于卫府正堂之上。

从这一刻,卫家真正登上了鼎盛之巅。

手握南洋航路,坐拥三海贸易,卫家不仅富甲一方,更拥有一支自建水师,这是朝廷最垂涎、却又最无法明言的势力。

而我,作为卫家唯一在册的继子,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所到之处,皆有避让之礼,声名鹊起。

可光环越盛,心中越生忧惧。

我知道,在这以出身论尊卑的世道,“继子”两个字听着尊贵,实则易生觊觎。

我不能有丝毫松懈。

为此,我不得不模仿起从前二公子的一举一动。

走路的步幅、言语的措辞、饮茶的手势、落座的角度,甚至连眉眼间的轻蔑与疏冷,也要一丝不漏地练习。

人生的苦痛,终究教会我太多。

若非在荣庆侯府那许多年日日低眉顺眼、小心察言观色,我怎知世家子弟间的风骨做派,又怎学得来这份“矜贵”。

父亲夸我,骨朴而不俗,性静而易琢。

有了他的话,我更加暗暗使力,誓要成为真正南地卫家的少东家。

转眼间,岁月飞驰,已近两载。

我从最初踏入卫府的惊惧、戒备与羞涩,到日复一日过渡为适应、安然接受,再到如今的波澜不惊、习以为常。

一切如同命运之手,在背后推搡着我往前走,不容我犹疑,不容我回头。

等我回神之时,那曾经疑惧的富贵已化作我起居饮食中最寻常的光景。

“少爷,进船舱歇歇罢,这日头毒,小心中了暑气。”

风驰皱着眉,将纸伞稳稳撑在我头顶。

我站在甲板边,望向前方。

大海依旧一望无际,波光潋滟。

这一趟下阔罗,一来一回已将近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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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非我第一次带船出海,南洋诸岛、诸国贡品、异宝珍玩,我早已见过不知几轮。

只是,每次返航之时,我总归是归心似箭。

我愈发地恋家。

最初尚觉新奇,事事亲历,次次出海皆要随行。

后来渐渐地,望着家中那团和气,父亲的倚重,大夫人和小娘的笑容,府中上下的敬顺。

我的步子就越迈越慢,离家的脚步也越跨越小。

父亲笑我稚气未脱,但我知道,他眼中并无责备,反而暗藏几分满意。

当然,若是大船启航、远赴重洋,我仍会亲自领行。

这是父亲的意思,也是不言明的造势。

如今,卫府上上下下早已将我视作少东家,似乎无人再记得“继子”两个字。

越是如此,我越不能掉以轻心。

要对得起父亲对我的信任,以及这偌大家业的责任。

而今,我已有自己麾下的班底。

雨微,细心灵巧,主我起居;云烟,性子稳重,熟于医理,掌我饮食安康;云霄、雪独皆是百里挑一的护卫,武艺不凡,忠勇无双;风驰胆大心细,兼能文武,是我的贴身小厮。

他们的名字,一如天象——云、雨、雷、风、雪,皆是父亲自小教养,现全数交予我掌使。

他们以我为主,忠心不二,我亦视之如臂膀心腹。

除此之外,卫家的水师,我也皆有调令之权。

“我的爷,您别傻站这儿吹风了,再怎么看,这船也得四五日才靠得了岸。”风驰又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我抬手就是一记栗暴敲在他额头:“烦人精。”

他捂着脑门“哎呦”一声,我却已懒懒转身,进了船舱。

舱中置了三只大冰桶,清气袭人,连脚底都透着凉。暑气被隔绝在舱门之外,让人如入清池。

我接过风驰递来的汗巾,净了手,随手一抛,斜倚在罗汉榻上。

下人马上端来一盘果脯搁在香几上,果脯底下也垫了冰,沁凉滑口。

我尝了几枚,酸甜适口,终是吃不出兴味。

只觉口中泛腻,便搁了下来,倦倦地靠着,一动也不想动。

风驰照例又开始说些南地的趣闻旧事,想哄我高兴。

他性子灵活,口齿伶俐,平日我最爱听他东扯西讲。

可不知怎的,今日再听,也觉味同嚼蜡。

山水看尽,珍宝寻遍,连那初至南地时令我心神荡漾的一草一木,如今也不觉稀奇了。

我长叹了一声,半闭着眼,懒懒地道:“唉。”

风驰凑过来,眼睛里带着几分调皮,似也有几分心疼:“那爷给我讲讲京里的事吧?我还没去过京城呢,京里是不是金碧辉煌,处处都是穿金戴银的贵人?”

京里?

京城于我而言,早已如雾中花、水中月,一日日远去,形销影灭。

“今年冬天进贡,你随我去便是。”我随口道。

风驰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爷今年要亲自去?说好了得带上我。”

我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撇了撇嘴:“你当京城多好玩?冬天冷得像要把骨头冻裂,像你这样的南蛮子,小心冻死街头。”

风驰却不以为意,嘿嘿笑着:“我才不怕。人都说京中十步一官,遍地权贵,富贵奢华,奴才可要开开眼界。”

我垂眸不语。

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金玉满堂,而是血流成河的画面。

那才是真正的京城。

风驰忽地压低声音问:“爷可听说了?朝廷要剿海匪,已派人南下,只是旨意还未传到南地,不知来的是谁。”

我打了个哈欠,语气淡淡:“来谁都一样。没水师,他们连海面都迈不出一步。”

风驰点头:“那自然少不了咱家的水师。”

我掀起帘子,望向船外两侧。

卫家的水师正列阵护航,黑甲银戟、神色森然。船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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