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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刀尖的血溅到田岁禾的脸上,她思绪空白,猛地闭上了眼。
此刻她又想起阿翁。
阿翁教给她技艺,是希望她能谋生,而不是希望她为坏人做事。想到那没牙的老头,她的眼中溢满酸涩,同时豁然开朗。
如果她能在泉下见到阿翁,她会告诉老头,技艺本身没有错,把徒弟教成出众的匠人也没错。
阿翁没错,那为了家人不得已刻假印的学徒也没错。
错的,是那些不知足的权贵!
尽管在抖,田岁禾的心情却十分平和,她没有对不起良心,也没有对不起笋笋,她不后悔!
只是很遗憾,她不能把那夜没说完的话,亲口与宋持砚说了。
“世子!”
“世子不可啊!”
晋师爷冲进来,拦住了赵王世子的刀,“世子,不可冲动啊,这女子还有用,还有大用!”
赵王世子阴戾的目光钉向晋师爷,“她女儿已被救走,这女人势必不肯老老实实刻章,留着何用!”
世子秉性暴躁,没有半分赵王的深谋远虑,晋师爷无奈:“宋总督带人追来了,被我们在那一带巡查的人马伏击,被困在山上了!世子若是能抓住宋大人,用这女人和他的性命要挟他,不比印章管用?”
赵王世子收了剑,痛快地大笑:“晋师爷好算计,本世子就再信你一回!为表诚意,吾亲自去抓人!将士们,随我走!”
这位杀神提着剑走了,田岁禾错愕,她以为宋持砚只是派了手下来,没想到他竟自己来了?!
这个傻子……
晋师爷打定主意要拿她当人质,为了避免方才的失误再发生,惹得世子不悦,他干脆坐在田岁禾营帐中守着,优哉游哉喝起茶,等了两刻钟,外头的兵士急急来传话。
“师爷!我们营里发觉了细作!应是宋大人的人!”
“谁?!”
“宋大人的人。”
田岁禾与晋师爷同时起身,晋师爷目光凌厉地扫过来,她吓得重新坐回去。晋师爷抚了抚胡须思忖,茅塞顿开:“这是出声东击西之策啊!把世子引去北山,再带人混入营中,幸而我早有防备!押进来,随本师爷看看来的是哪路神仙!”
士兵押了个人进来。
“这……”
田岁禾捂住了嘴,不敢当着晋师爷的面说出他的名字。
宋持砚脸上溅着血迹,狼狈不堪,傲然矜贵入骨。他无所顾忌:“岁禾,我来了。”
晋师爷认得他,咬着银牙冷笑:“宋大人真情种,竟潜入世子营中,汝女和飞贼已被我们的人拦下,你的女人也在我等手中,宋大人还想重续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日子,需记住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道明意图:“世子爷需要宋大人写一封亲笔信,调用扬州兵马和漕运,还望宋大人倾力配合。”
他给他们一刻钟叙旧,收走帐中所有刀具,扬长而去,只留下几个兵士在帐外守着。
帐中只剩田岁禾与宋持砚。
才两日不见,田岁禾心境却比上次时隔两年再重逢还复杂。她偷偷地看了宋持砚一眼,发觉他在直直盯着她,好像一旦离开视线,她就会消失,她愣了愣。
宋持砚薄唇滞涩张合,声音很沙哑:“抱歉,我连累了你。”
“不,不是的……”
他一这样,她反而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这些年她读了书,知道这别扭的感觉叫近乡情怯,生死关头,她没那么多时间去别扭,重新抬起眸,深深地凝望宋持砚。
目光噙着万千情绪,她却只是说:“笋笋没事,被救走了,晋师爷方才的话,是吓唬我们的。”
“我知道。”
宋持砚眉宇间的锁略松。
在这急迫时刻,在敌营之中,他们竟然又都沉默了,过了好几息,两人异口同声开口。
“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我以为你死了……”
说到一半的话又同时停下来,田岁禾觉得没必要往下说,宋持砚也没一样,他笑了下。
“祸害遗千年,我死不了。”
他一逗她,田岁禾反而想起眼前的难关,苦笑着道:“但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你都被一锅端了。”
宋持砚双手被缚,无法靠近她,只能安抚:“不会。我既来了,有的是活路。”他示意田岁禾凑近些,附耳道:“此次我是故意被俘,他们营帐的中混入了我的人,早已准备就绪,一旦收到信号就会趁乱烧了粮草,再来救我们出去。”
哪怕是还未实现的话,可宋持砚就是有一种让人信赖的沉稳——不发疯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的话拂散了田岁禾心头阴云,只觉如绝处逢生。
唯一的麻烦是,宋持砚为了先确认田岁禾无恙,主动被俘,如今他的手被缚着,身边也没有刀剑,只能等他的人先动手,多少被动。
宋持砚蹙了蹙眉,也许是危急时刻人也灵光了,田岁禾竟然只一眼就懂得他在愁什么,她露出藏在袖子里的刻刀:“看。”
女儿无恙,宋持砚又给了她希望,田岁禾心情愉悦。
她得意得扬了扬刻刀。
然而宋持砚却不见喜色,他望着她,神色沉下。
这样的他让田岁禾畏惧,她困惑道:“这刀有问题么?”
宋持砚没回答,闭上眼,眉间紧蹙,滚动的喉结抑着情绪。睁眼的时候,他又在凝视着田岁禾不说话,清冷的凤眸竟是逐渐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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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田岁禾,哑声说:“岁禾,你打算自戕。”
*
来时途中,宋持砚片刻不曾停歇,恭王世子派给他的心腹宽慰他:“宋大人放心,听闻田娘子深明大义,必定不会为虎作伥。”
宋持砚未曾言明,他最怕的,便是她的深明大义。
他很清楚田岁禾,她柔弱、无助,可也有着世间最倔强,最纯粹的心,轻易不会违背本心。
但他依旧怀着希冀,她那样胆怯,或许会为了自己和孩子能活命,屈从赵王的要挟。
宋持砚也希望她能柔弱些。
然而她手中刻刀刺痛他的目光,从眼里刺入心中。
倘若他晚来一步,赵王世子相逼,女儿被楼飞救走,只剩田岁禾一人,她会如何抉择?宋持砚望着那小巧的刻刀,双眸刺痛越重。
田岁禾被他沉痛的目光看得心慌,心虚地捏紧刻刀,仿佛幼时说谎被阿翁逮着,“你别误会。我没那么不怕死,只是以防万一。”
她还想跟宋持砚说出她那夜想说的那句话,但眼下没法说这么多,也不想干扰他。
她迅速拿刻刀替宋持砚切开绳子,束缚解开,宋持砚决然牵住她:“岁禾,我会带你回家。”
这是田岁禾听过最动人的一句话,宋持砚握得很紧,像从前每一次桎梏她那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