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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田岁禾看他看得呆了,阿郎则看她看得笑了:“喂,我回来啦!咦,阿姐,你怎么哭了呀?”
她哭了么?
她没有哭呀,阿郎好端端地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是下雨了。田岁禾在眼上抹了一把。
“我没哭,阿郎你过来啊。”
往常阿郎会听话地过来,但今日他学坏了,他没过来,但张开了劲瘦有力的臂膀,笑吟吟地瞧她:“我走前让阿姐抱一抱,阿姐害臊。现在我回来了,总能抱了吧。”
田岁禾鼻尖发酸,猛地扑到他的怀里:“阿郎……”
咚!
额头撞上坚硬的墓碑,冰凉凉的,不像阿郎的怀里温暖。钻心的痛更是从额头直击心底。
田岁禾没心思去摸一摸额角可有伤着,慌乱地扭头四处张望。
树下没有阿郎。
草丛里也没有阿郎。
山下也没有。
山坡上空空荡荡,温暖春风刮过山谷,风声像哭声,哭着的风吹过树叶,树叶们也开始簌簌地哭。
田岁禾听着风和树在哭,自己却流不下一滴泪。
今日是阿郎头七,他是去集上卖木雕的路上从山头摔了下去。
他们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摔着磕着是常事,可偏偏这次雨天路滑,偏偏山道上有块比刀还尖利的石头,偏偏磕中阿郎脖子……
偏偏没有人路过。
最后是隔壁村放牛的老孙头发现的阿郎,人抬回来的时候,阿郎的身子已经硬了,他身上她给他逢的新衣裳也被雨水冲得脏兮兮的。
如果不是田岁禾亲手替他擦身子,亲手替他换上最后的衣裳,亲手撒下了这坟头的第一捧土……
如果没有这些,她还能哄哄自己,阿郎明天就回来了。
可是不行。
“阿郎……”
看着陶碗里清澈的酒水,一想到阿郎是真的回不来,田岁禾憋了好几日的眼泪蓦地绝了堤。
空寂山头,年轻新寡的媳妇抱着墓碑,哭声在风中凄恻无助。
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田岁禾才停下来。她蹲在坟边双手抱膝,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几年前阿翁死的时候,田岁禾就觉得自己没家了,但当时有阿郎陪在她身边,他拍着削瘦的胸脯哄着她:“别哭啦。阿翁说了,只要长大后我娶了你,我俩就又有家了!”
现在阿郎也走了。
田岁禾突然觉得风有些大,吹得她身上冷,她缩了缩双脚,脸也埋入臂弯,将自己蜷成更小的一团,靠着阿郎的坟头闭上眼。
在她梦里,阿郎真的回来了。
他背着竹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姐,今儿木雕卖了好价钱!阿姐别睡啦,醒醒!”
阿郎!
田岁禾急切睁眼,眼前人却不是阿郎。邻居张婶子关切的脸映入眼帘:“岁禾,你家回来人了!”
“回来……”
田岁禾一个小村姑生平第一次咬文嚼字,她猛地从地上跳起,什么也不管就往山下跑去。
“岁禾!这丫头总是呆呆的,哎,也是可怜呐……”张婶唏嘘着提着衣摆在身后边追边喊。
“岁禾!你等一等啊!”
田岁禾一句也听不进,满脑子只有张婶说的几个字。
回来人了。
家里只剩她和阿郎,还能是谁回来?说不定棺材里躺着的阿郎是假的,对,一定是的!
是阿郎,一定是阿郎!
她拼命地跑,被草绊倒也不管,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仿佛慢上片刻,希望就会像梦散去。
总算跑到山下,奔进院门,田岁禾又被绊了一跤。好在他们家穷得没钱在院里铺砖,泥巴地摔着不疼,却让她更加眩晕。
艰难从地上爬起,田岁禾抬起哭得发胀的眼,登时呆住了。
视野里有双熟悉的眼眸,她眼里的泪将那双眼眸中的清冷过滤无几,只剩下熟悉的轮廓。
“阿郎!”
田岁禾像溺亡之人拽住救命稻草抓住那双眼的主人。
与此同时,那双眼眸的主人也出了声:“敢问,”
声音冷冽像初春的风,他一开口田岁禾就发觉不大对劲。
才发觉手中抓到的衣料触感好到不真实,以她贫瘠的见识压根没法形容,只知道不是阿郎和她这种穷苦人家穿得起的。袖摆是月色一样的白,和她身上死气沉沉的麻布丧服不一样,上方绣着银色暗纹,在日光下闪着碎光,像鱼鳞反光,花样也是她没见过的。
顺着往下看,袖摆的主人有一双不像人手的手。
指骨修长像一节节的竹子,干净得很冷淡,就像冬日没有温度的雪,而阿郎的手温热粗糙,她见过的人里也不会有这样纤尘不染的手。
贫寒让田岁禾觉出差距,定神再一瞧,她的眼帘像年久失修的窗,极缓慢地垂下,杏眸里的光芒也被长睫遮住而逐渐黯淡。
立在她身前的是一位长得像神仙,神情却冷冰冰的贵公子。
如玉面容,昂贵的衣袍,白皙修长的手、比青竹还端直颀长的身形、冷淡到看不出人情味的眸子……这一切交织成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长得很贵,但没有人情味。
那双清冷的眸子好看得叫人看过一眼就不会忘。有几分像阿郎,却绝对不是阿郎。
“对、对不住了。”
田岁禾讪讪地松开手,扭头环顾周遭,才发现院里院外都围满了官兵,乌泱泱的一伙人,威严气派衬得这小院很局促,好似八尺壮汉穿了件孩童的破衣裳。
田岁禾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外大集,哪见过这般场面?
明明是在自个家,她却像误闯入万妖洞,双脚不听使唤地,小步小步地望墙根挪去。
那贵公子很敏锐,察觉她的动作,清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死脚,快停下啊!
但死脚不争气地继续挪,田岁禾很是绝望,山里生活十几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没有山里的恶棍那样凶,可往那一站却让人不敢靠近,跟那双冷淡眼眸对视了一眼,她脑子竟是一片发白。
局促胆怯的模样让来客无奈,宋持砚收回询问的话。
他思忖的目光以不算越礼的程度,落在面前的小村姑身上。
她应是摔倒过,且不止一次,麻布丧服上沾了泥土,微仰着苍白的面颊,眼里盈满不安。
通红眼眸在看到他后从希冀到失落的变化,素白丧服,妇人发髻间一朵白布花已回答了一切。
宋持砚低敛长眸,略理思绪,抬手命兵士退下。
田岁禾的心里头更乱了。
山里山民都野得很,常有恶棍欺软怕硬,阿郎还在时他们不敢欺负她,阿郎刚一走,就有恶棍在家附近游荡,如今对她来说人多的地方虽会紧张,但至少安心。
她这会很怕人少的地方。
院里只留他们和个木头人似立着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