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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轻皱了下鼻,偏过头道:“来的人这么少,有什?么可开心的?”
动作间,斜插在发髻中的木钗晃悠着跌落,精镂细刻的梅花陷进雪地?里,溅起星点雪粒。
她一怔,下意识弯腰。
奚饶覆住她的手,“旧物早该换了。”
说?着,便探入袖中,取出一支金簪,含笑为?她簪上?,“菱荇现在可开心些了?”
众人虽在把盏品馐,余光却从未离开过二人。金簪结发,又是蝶恋花的饰样。这稚气的小姑娘,恐怕便是来日的庄主夫人。
虽年纪小了些,好在奚饶也堪堪弱冠之年。
有心阿谀攀附的,连忙放下酒盏:“奚庄主年轻有为?,菱荇姑娘更是难遇的美人胚子,真是璧人天成,羡煞我也!”
“虽年纪尚小,不若先把婚事定?下!”
其?人长笑三声,举起酒杯朗声道:“好叫我们也来讨杯喜酒喝!”
此话一出,李寻欢瞳孔骤缩,视线猝然?从那?支梅花簪上?抽离,倏地?抬起头,紧紧盯住了念念。
他的心脏一瞬被收紧,连带着胸腔都起伏起来。
奚饶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毒蛇般阴冷狭长的眸子对上?李寻欢,一字一句道:“自?然?是早晚的事。届时定?会设席摆宴,邀诸君前来共鉴佳缘。”
长靴踩上?那?支梅花簪,他微笑着转动脚踝,将之碾踩、磨碎。
“好!自?古好男儿?皆是先成家再立业!”
“我便等着奚庄主的喜酒了!”
“年初便是良辰吉日,我看不如.......”
......
李寻欢看不见念念的神色,偏偏耳畔尽是阿谀之词。
‘成家’、‘喜酒’、‘良辰吉日’,一字一句似碎瓷片般扎进心口?。
他艰涩的呼吸着,无?法?自?抑地?回想起梦里成婚的画面。
随着耳畔一句句堆叠的祝词,画面里的他渐渐模糊成奚饶的模样。而她——
她仍似梦里般笑弯了眼,甜津津地?仰起头吻‘他’,嘴里含糊唤的却是“师兄”。她会像梦里一样褪下嫁衣,含着春水自?身后贴紧‘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另一个人。
不可以。
胸腔里尖锐的疼痛教他喘不过来气,整个人似无?头苍蝇般被闷进窒狭的地?底,在嗡嗡的轰鸣声里,连脊骨都在发颤。
她不可以对着别人甜声笑,不可以褪下衣裳,去吻别人的唇,不可以......不可以去爱别人。
他无?法?接受念念嫁给别人,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承欢,单单想到那?画面,他便全然?失了理智,难言的焦灼、冲动、妒恼、恐惧混在胸腔里肆意拍打,似要破开骨与肉的桎梏,野兽破笼般倾轧出去。
他赤红着眼,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完全失了前辈的稳重之风。
铁传甲绞紧了眉头,才抬脚欲跟上?,便被李寻欢一句喝声逼停在了原地?。
他满心担忧,凝着遍地?淋漓的鲜血,黯淡着眼眸喃喃道:“少爷,你何苦如此......”
既是寿宴,主人自?然?不能滴酒不沾、一筷不动。
酒过三巡,念念扔下酒盏便要离席。
奚饶自?身后揪住她的衣袖,眯起眼,拖长语调道:“好没良心,怎也不知陪一陪师兄?”
念念攥住他骨肉匀称的指节,“师兄又不是小孩,做什?么还要我陪?”
她说?完,不待他回话,便沿着来时路踏进梅林深处。
青鍋色的背影愈走愈远,直至没入院门,他才眸色深深地?垂下眼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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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角。
李寻欢那?双灰败的眸子,终于活过来,“念念......”
这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细弱的微颤与涩然?。短短两字里,已蕴缩了数不尽的酸与悔,任谁听了都要忍不住驻足。
然?而那?青鍋裙衫的主人却步履如常,头也未回。
李寻欢攥紧了拳头,颤着身子慌不择路地?追上?去,面色惨白道:“念念,不要嫁给他。”
他颤抖着呼吸,怕失了这次机会,便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了,“我知道我已经老了,与你实在不相配。可是......”
他涩着嗓子,不知要如何说?下去,只能深吸一口?气,透过满目的水雾凝注着她,以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哑声道:“我知道若非情蛊,你绝不会对我动情。都是我的错。”
“我......你若怨憎嫌恶,要我的命来偿还也无?妨,只是别看不见我。”
李寻欢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话音还未落,咸热的眼泪便狼狈地?淋了他一身。
这话实在卑劣无?耻,更是全无?道理,可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闻言,念念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冷冷地?看向他,眼神毫无?波动,似在冷眼旁观陌路人的痛苦。
这双浓墨般的猫眼原来也可以这样冷冽。
李寻欢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冥冥中仿佛有道声音在告诉他,倘若什?么也不做,他将在这道眸光下失去某种世间仅有的珍贵之物。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忍着心脏的抽疼,学着将自?己剥皮拆骨,赤.裸地?摊开在她面前,“念念,我承认我是个软弱、不堪又卑劣的人。满口?道德纲常、侠义伦理,怕被世人诟病。十二年前,我就已经习惯了被世俗阉割的自?己。”
李寻欢从不是肆意潇洒的江湖客,他幼时尝尝思索功名何意,不解父兄为?何受功名所困,可他自?己却被‘侠义’二字捆绑了半生。
他本想说?:自?青梅树下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再也没能忘记你的眼睛。
然?而事实是,自?那?间摇晃的车厢里,她蓦然?睁开眼,眸间尽是难训的野性时,他便再也忘不掉这双眼睛了。
与他截然?相反,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永远不会被规训的。
“遇见你,我才逐渐完整,是你把我被阉割掉的那?一部分,重新还给了我。世人再如何指指点点,我也不愿再分食自?己的心,去当一个无?瑕的英雄。”
她的野性,她的蛮横,她的灼灼,像是一场掀天的山火,终于烧掉了他望向世俗彼岸的犹疑,烧掉了所有的镣铐与枷锁。
他成了一座孤岛,区别是,四面八方?的水隔绝了所有的疑目,水流蜿蜒而向,全部通往她。
李寻欢颤声道:“我不愿再懦弱了,剩下的几十年寿命里,我只想活在你眼里。”
如果有一只小猫愿意停留,孤岛怎会还是孤岛?
可是,她还会愿意吗?
寂冷的寒风里,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哽咽声,压抑又痛苦。
念念好整以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