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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饯的糖霜在唇舌间融成蜜水,一声吞咽,眼底的苦涩还未消散,这点甜便被消耗殆尽。
原来?他不是不爱甜了?。只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已至中年?的小李飞刀,怎能嗜甜?
深深的无力感漫上心头,他忽觉酸涩得睁不开眼,只想大睡一场。——这个?胆小鬼,连‘故地重游’都只敢喝醉了?酒再?来?。
他跌跌撞撞地推开厢门,都未分给那面?铜镜一丝目光,便和衣倒在了?床上。
肩胛骨重重地砸在拔步床的床栏上,身?子陷下去,若隐若无的梅子香混着祛不掉的甜腥味一瞬将他包裹。
李寻欢眼角发酸,手掌覆在滚烫的眼皮上,不知在哭还是在笑?。
他只有阖上眼,对?自己道:十二年?前,他不也是如现在般大醉了?三天。睡醒后,睡醒后......便都过去了?。
他蜷缩着攥紧胸膛,疑心连心脏都在哽咽。
拔步床咯吱作?响,不知撞到了?哪里,药枕下面?蓦然响起一阵童谣声,细弱磕绊,混着男人的闷咳声,又碎又杂,没哼几句又掺起了?唇齿交缠的‘啧啧’声。
但?凡知书识礼的人,听了?皆要?拧起眉头,道一句不堪入耳。李寻欢从前也要?白了?脸,不愿再?听,不敢再?听。
然而在这样一个?沉寂的夜,他却泪湿了?枕巾。
在枕芯里的决明子快要?发芽之际,李寻欢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早已被她浓稠的爱包围很久了?。
比幼时娘亲曾唱的童谣、纸笺上歪扭的‘早睡’、混乱药房里的秘密还要?更早的,是藏在那十八年?里的细枝末节。——这些瞬间的微妙,往往不在当时的汹涌,而在于回卷时层层堆叠的浪。
在她面?前,他不用时刻绷紧心弦,去当白璧无瑕的世家公子,甚至无瑕独坐庭院望月独酌,思考功名何意。她会带他搜集杂书、结交游侠,牵着他爬上墙头,扬声问爹娘“功名声誉比起李寻欢的开心,哪个?更重要??”。
家族桎梏会成为散沙,父母兄长会伴着他长大,他无需克己守礼,也无需胆颤他人疑目。
那十八年?里,李寻欢可以不必活在任何累赘的期待里,是因为小小的她,正努力地学着保护他、试图细细修复他的每一处裂纹。
可他却心盲眼盲,自恃长辈,仅用‘纲常’‘年?纪’两词,便将这些尽数抹去。
他从未愿意睁眼看一看她的爱——莽撞的、笨拙的、蛮横的,可同时也是细腻的、热烈的、不由余力的。
等?他睁开眼,氤氲起满目的泪意时,才发觉这份爱早已淌在了?他的每一根血管里,如何能割舍得去?
少年?时,他把爱藏在口?不对?心的欲言又止里。爱是每年?盛夏里,永远吃不完的生梅,是衣柜里的一片青绿,是余光里的柔软。
中年?时,爱成了?痛苦的刑具,藏在每一个?克制的眼神里,躲在每一声骨架的哀鸣里。他越是想要?远离她,就越是靠近她。
每个?眼神、每道声音里都犹带着自己懦弱胆怯的回响,他不敢听,不敢看。
一直都是李寻欢不能失去念念。
她怎么可以一去不复返?
她明明已经嫁给我了?。
心脏正在一阵阵紧缩,似年?少时钟爱的生梅挤出了?酸汁,硬生生地浇灌在心脏的剖口?上,又酸又痛又涩。
翻卷的浪层将他整个?淹没,在失衡与迷失中,他被恐惧推着向?前,忽然就不想再?胆怯了?。
如果胆怯的代价是子夜梦醒时分,再?也不会有冰冷的小脚踩在他的掌心。纵是喝再?多烈酒,也不会有人咬牙夺去了?。往后他还能喝无数碗药,但?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塞一颗裹满糖霜的蜜饯。......
那样错误的爱,也是人生仅此一次的灼灼。纵使情蛊已解,他的心意、他的歉意,怎么可以不告诉念念?
起码——起码要?告诉她,我没有轻视你的爱,只是因为我实在是一个?胆小鬼。
若一字不提,他怎么对?得起她曾付出过的爱?
他忽然就焦灼起来?,撑起身?子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世间何其大,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寻她。可是他已经不能再?踌躇了?,过往会在日日夜夜中褪色,眼角的褶皱会愈来?愈隆起,岁月不会停滞任他犹疑。
在耳畔的一片嗡嗡声中,他满心只有:快点,再?快点。
月白色的衣袍撞上院门,他心焦如焚地抬起头,还未说出一个?字,眸光便蓦然定格,一张请帖突兀地映入眼帘。
李寻欢本不该停留,可偏偏那请帖上夹着一根雀翎。
铁传甲锁着眉头,嗄声道:“这请帖不知怎么便卡在了?门缝里,邀得还是少爷。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恐怕来?者不善。”
李寻欢抬手接过请帖,目光扫过纸面?,无须思索,便哑声道:“不可耽搁,即刻去备寿礼。”
莫说是鸿门宴,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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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终于要追妻了.....
第107章 再见 从此,他休想再勾起她的一丝情绪……
薄而锋锐的刀锋深入木心, 杨絮般的木屑簌簌落下。在?一道道温柔的刻痕下,起伏的轮廓渐渐清晰。
纵使对她?的五官已熟稔于心,可李寻欢仍觉未画出神韵。他的刀法刻技再精妙,也?无?法教木料燃起火。那双猫眼里的炙灼, 谁也?描摹不?出三?分。
略带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触上眉眼, 反复轻抚、摩挲,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藏在?心底的话若不?说出口,他便是死也?不?瞑目。
——若你嫌恶、生气, 要我的命来赔也?无?妨。只是......教我再见你一眼罢。
他的眼尾泛起红,眼底浮起烫灼的水意, 任谁见了,都要以为小?李飞刀这是醉了。可谁能想到,他如今滴酒也?不?敢沾?
男子?汉大丈夫, 看淡生死的李寻欢竟也?怕一口酒能叫他少活一时, 真是世事无?常。
可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剩下的几十年里,怎敢不?争朝夕?他曾立下字据,要爱她?、护她?一辈子?。
他多希望是她?的一辈子?。李寻欢垂下眼睫, 徒留眼底的晦暗与涩然。
车轮嘎吱作?响,铁传甲勒紧了缰绳,嗄声道:“少爷,到了。”
李寻欢并未应声,他又大声地咳嗽起来,眼尾那滴泪欲坠不?坠,这咳声掩在?人流交谈的高喝声中,未惊起一点波澜。
“孙大侠也?是受邀前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