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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明白冯家这等朱门高第,规矩森严的地方,下人行差踏错一丝一毫,也要受罚的。看这样子陈妈也是冯家的老家人了,这定是自己和母亲过于相像缘故……对这一点她的认识总是有点模糊和不确信。在她看来,母亲比自己要美丽得多了。
陈妈却给她正经屈膝行礼,再忙忙地退了下去。
静漪看了仍旧垂着手面人儿似的站在那里的冯大管家,想他刚才那凶神恶煞似的样子,很有点外祖父的威仪,可未免心里有点气……但她见身旁的父亲好整以暇地将桌上的碗端了起来,一副自在的样子,于是又忍了下来。
程世运拿了小瓷勺,舀着碗中的五谷甜粥,说:“静漪也尝一尝吧。”
静漪本不想动用。在这等气氛下,如何吃得下?可她见父亲似乎完全不介意,反倒像是很看重这碗粥似的,狐疑地端起碗来。
看着也就是很普通的五谷粥罢了。
静漪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时是这么想的。可软糯香滑的甜粥铺在舌尖上,覆盖味蕾的一刹那,她有种瞬间便被俘获的感觉……她转脸看着父亲。
父女俩对视一眼,同时又各自舀了一勺粥。
冯永好和林之忓距离他们俩都不远,此时都当没看到他们顽童吃到爱吃的糖果似的得意样子。冯大管家还特特地转身去挑了挑烛芯……
静漪轻声说:“父亲,这个粥……怎么这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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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世运也轻声道:“不知道。”
静漪轻笑出声。笑过,又觉得感慨。
幼时在冯家学画时,点心是从来不缺的,偶尔师父留饭,印象里,饭菜味道也是上佳。她们家里饭菜也是京城数得着的精致上乘,并不是没见识过好东西。况且依着她母亲的手艺,偶尔下厨做一样,味道总是令人惊艳。她却也没有吃过这个,又简单,又新鲜,真的好吃……她吃到一半时,却放下了碗。
她想或许母亲并不是不会做这样的吃食,而是她离开冯家的时候,便已经同冯家断绝了一切联系。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她从那时起,尽可能不做些让她忆及冯家的物事了吧……
程世运看静漪忽的像支被风吹蔫儿了的兰花似的没了精神,正想要说句话,就见静漪坐直了,直对着冯永好说:“大管家,烦你进去跟姥爷说,我想见姥姥。我是医生,姥姥病成这样,我不亲眼看看,放心不下。放心不下,我就不能走。我不走,今儿夜里谁也安生不了。”
冯永好站在那儿好好儿的已经有大半晌。他年岁也大了,站着简直也能睡过去。这会子被静漪忽然这么一说,连姥姥、姥爷都叫出来了,显然是吓得不轻。
他张了张口,望着这个美的跟小仙女儿似的程家十小姐,暗暗叫苦,嘴上却不得不说:“这……这这……这……我家老爷说了不见客……”
“我们不是客。”静漪站了起来。
第438章 番外一:美人如花隔云端 (五)
她在昏暗的灯影中,仿佛只是个浓重的小巧纤细的黑影。可也就是这样小巧纤细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突然间迸发出来的气势,有了咄咄逼人的意思。
程世运并没有阻止女儿。他看冯永好愣在了那里,有一会儿一动不动。这当然并不是被吓住了。冯家的家仆,无论如何,这点不卑不亢、游刃有余总是有的。冯永好所以如此,恐怕是在静漪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影子。那个他们冯家的小姐、冯老爷冯太太的独养女儿的影子……
静漪往前走了两步,投在她身上的烛光是明亮了些。她轻柔但绝不含糊地说:“我们不是客。里头病着的那位是我外祖母。”
“放肆!”猛然间沉沉一声怒喝,随着门帘一挑,跌落地面。
简直就如同一件昂贵的瓷器被掷在了地上,碎裂声清晰甜脆,尚有余声缭绕半晌。这是笼在人心头的声音。
“老爷。”冯永好急忙过去,避在冯孝章身后,躬身叫了声老爷。
程世运也站了起来,说:“冯老先生,这一向可安好?小女一时情急,未免无状,还请老先生见谅。静漪?快,过来赔不是。”
静漪没有出声。
冯孝章背着手,走进屋子来。经过站在当间的静漪身边时,看了她一眼,回身坐在了堂上。
静漪看着这位老人——算来也已是耄耋之年,若是没记错,老人家今年八十有三了……比起她在他跟前求学之时,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仍是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目光湛湛然绝无寻常老人之浑浊……就连走起路来的脚步,也是轻捷有力;看衣着,此时也称得上是落在难中,仍然极为干净整洁,讲究得很。此时他盯了自己,那一言不发的样子,着实令人有几分胆寒——这老人如今一怒,官威尚且如此之重,从前穿着朝褂,还不知怎样威风凛凛呢……跟他学书画时,只觉得他一丝不苟,严厉得很,其实下课后也慈祥的……静漪心里有些异样,望着冯孝章,仍不出声。
她也不是没有怨气。
母亲临终时说的话,言犹在耳……她明白母亲离世时,是带着遗憾的。母亲的遗憾这些年都在她心上,然而这遗憾她弥补不了。
她本应谨遵母命,同冯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但走到这一步,如何能够忍了不见呢?
她一念至此,并没后退。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冯孝章捋着他雪白的胡子,开了口。
静漪没等他说完,上前一步,跪下来给冯孝章磕了三个头。
地上什么铺设也没有。
她跪下时,虽隔了丝绒袍子,膝盖碰在砖地上,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头也磕得很响。
然后,她仍跪在地上,望着冯孝章,问道:“姥爷,我姥姥现在怎么样了?”
连站在一旁的冯永好都抽了口凉气,偷看冯孝章的脸色——他们家老爷的脾气,素来是不发火便罢了,况且许是一年也发不了一次火的,可发了火就是天崩地裂一般……这程家十小姐连弯儿都不转地开口直呼姥爷……还真不知道这老爷子要怎么着呢。
冯孝章坐着,直盯了静漪。
“姥爷,我想见见姥姥。”静漪说。她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堂上这位老人。她此时仿佛并不是与他一道置身于这低矮狭小的房屋之中,而是冯府那高高的正堂……她第一次被父亲牵着手走进去,正式拜师的地方。年纪小小的她,觉得冯府的正堂是那么的高大、而接受她跪拜的堂上老人是那么的严肃。像九哥说的,这师父比家塾里的先生可吓人的多了……三哥沉稳成那样、九哥顽皮成那样,都怕师父。
她也怕。
不过她更多的时候觉得他亲切得很……
就像此时她跪在这里,知道她逆了他的意思,必然是惹的他发怒的。可这白胡子老头儿,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