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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下了学,父亲忽然会叫他去书房问话,谁知道他只说了句“小十今天一整天的课”,父亲就立即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他才知道,十妹这个学期根本就没有哪天,是全天上课的!

他不知道,偏父亲知道……

父亲于是只对之忓说了句:“照我之前说的办。”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之忓出门了——他既不知道父亲之前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之忓要怎么办,只知道坏了事……然后,果然就坏了事。这几日总想着父亲那淡然的表情和语气,似乎是早等着什么事发生似的,胜券在握。他只觉得胆寒。

越想,越觉得胆寒……

之慎看看林之忓。

之忓眼神则淡淡的。九少爷目光不善,他看得出来。他也不解释。不管之慎对他什么态度,嬉笑也好,怒骂也罢,他总泰然处之,从不多话。

他向内禀报:“老爷,九少爷到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低沉威严的一声。

之慎眼皮一跳。他心一横,迈步进了书房。

门在身后被林之忓关上了。之慎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上的水渍,还有灰绸长袍上洇湿的半尺多长的一片儿;青砖地上,有一个灰色的影子,一动不动……之慎觉得背上的潮气侵入了肌肤里。

“父亲。”之慎叫道。

父亲没应他,他也没敢抬头张望。

就是不看,他也觉得,在这阴暗的书房里,坐在书桌后面的父亲,像一尊眼珠子会动的雕像,正用冷森森的目光瞅着他呢。

“之忓。”程世运开口。

“在,老爷。”林之忓往前几步,走到之慎身前。之慎这才抬头,看着林之忓,有些吃惊的,又转而看着父亲——坐在书桌后的程世运,正低头写着什么。

“搜。”程世运说。

“九少爷,冒犯了。”林之忓说。

之慎一愣,下意识就要挡开之忓的手。平日里他也和之忓时常过招,彼此的套路倒也熟悉。但他也知道之忓平时与他过招也都留着几分,真动起手来,比如眼下,他都没有来得及进一步的反应,就见林之忓伸过他那双巨大的手掌,在他肩膀以下,一抹一溜,便探手入内,将他私藏的那把钥匙从衣襟的口袋内抽出来,收入手中。

之慎急忙去夺,哪儿夺得过身手敏捷的林之忓?

之忓将钥匙双手递过去,见程老爷没有任何表示,便放置在了砚台旁边。

之慎额头的汗冒得噌噌的。

“父亲……”

“你好大的胆子。”程世运将手中的毛笔放下,看都不看之慎。

他语气依然淡淡的,好似没什么重量。目光只在面前的信纸上逡巡。

之慎却知道父亲的性子。就是想杀人,那也是不动声色的。

他脑中急转,忽然撩袍子跪了下去,“父亲,您可能听儿子几句话?”

程世运看着之慎跪了下去,慢慢地打开雪茄盒子,抽出雪茄条,撕下细细的一条来,之忓上前,划火柴替他点了雪茄条。

“说吧。”程世运捻着雪茄条,凑近了雪茄,慢慢地吸着。一股淡淡的烟雾升腾起来。之忓就在这淡淡的烟雾中退到一旁,又成了一个更深的影子。

“姑父和姑母都能赞成三表姐的主张,父亲为什么不能成全十妹呢?”之慎问。

程世运看着小儿子,说:“说下去。”

“父亲,戴孟元曾是我的同窗好友。论人品,我能打包票,是一等一的;论学问,孟元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论家世……父亲,戴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戴家祖上……”之慎还要说下去,但看着父亲望向他的眼神,舌尖儿就仿佛舔到了冰,一阵的麻木。可是接下来的话,他自觉不能不说,于是转而道:“父亲,您平日最敬重读书人。孟元就是这样的读书人。年年在圣约翰医科是拿一等奖学金的。不论是教育部、还是圣约翰的留美生,他参考,都名列前茅……父亲,这样有志气、有才华的人,正堪与十妹相配。况且又是十妹真心所爱,父亲怎么就不能成全?陶家再好,陶牧之再合您的心意,毕竟不是十妹心之所向。您再看十妹的态度,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父亲,请您……再斟酌……”

“之慎。”程世运看着儿子,沉沉的语气。

“是,父亲。”程之慎仰头看着父亲。

“戴孟元已经启程去美利坚。这,你不会不知道吧。”程世运说。

之慎见父亲这么说,垂下眼帘,干脆承认:“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日后他若学成归国,最不缺的就是好前程。”

戴孟元当然启程了……不然,静漪怎么会铤而走险的离开北平,要奔上海去呢?那是因为从上海到纽约的船上,中国号,有戴孟元。她要追随他的脚步踏上心目中的自由之路去的。

之慎忍不住想说得再明白些。他是个男儿身,都未必有静漪这样的决心。对抗父亲的权威,换了他,也要斟酌万千。毕竟太多牵绊和利益,他没有办法全都抛开。

静漪此一举,让他体味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他从不小看他的十妹,但的确小看了她的志向。

程世运望着之慎。

之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

他声色自不必动,静待之慎说下去。

就像多日前小女儿静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一样……

之慎看着父亲那平静的表情,眼前耳边,竟渐渐浮上来的,全是那天父亲毒打静漪时,静漪那倔强的模样——他因预感到要坏事,就赶着去通知了母亲。帔姨也在母亲那里,被这消息惊得险些晕过去。帔姨立时就要见父亲,被母亲拦住了。说等一等,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坏。

他们都知道,母亲说的不过是个希望。

都看着帔姨,帔姨只是不说话。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其实只有一瞬,他觉得,其实帔姨是希望静漪能成功的吧……这话他绝不敢说出口来。就像他在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毒打静漪的时候,也有过这个念头。

静漪被带回来的时候,穿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旧衣服,头发都散了,直接被之忓带着去见父亲。他听到信儿第一个奔过去,静漪正跪在地上。

父亲问:“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为父的?”

静漪不回答。

父亲阴沉着脸,回身从之忓身上抽出他随身携带的鞭子来,照着静漪身上就抽了过去。

下手真狠。

静漪一声不吭,不辩解,也不服软。

越是这样,父亲越生气。

鞭子抽在静漪身上,很快抽裂了衣衫、抽走了皮肉……静漪依旧不喊不叫,也不哭,只是死死地咬着牙。

第72章 缘深缘浅的渊 (六)

母亲和三太太她们都来了,起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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