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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老太太那一句关心给打动了哪,他意识到自己正在点头——他其实很久都没有与人好好地聊过天了,说不渴望与人打交道,那是假的。屋一柳自己的脸从没有变过,那么像他一样的人,世界上肯定还是有的,为什么不能是李伯斯呢?
他跟在情侣二人身边,还是习惯性地将头藏在帽檐的阴影下,时不时地飞快往前扫一眼,再迅速缩回去。他能感觉到爱丽悄悄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不怪她——有一次他在玻璃倒影上见过自己走路时的样子,仿佛一条既畏缩、又鬼祟的阴沉幽魂,连他自己也觉得恶心。
明明是这些人……明明是周围的人的脸出了问题,却是自己被逼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
在三人来到教学楼门口时,对面正好有一个个子高挑、扎着马尾的姑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她很漂亮,哪怕不与身边一张张恐怖片般的人皮相比,她依然漂亮得十分精神,好像这个世界上会永远日晴风好、没有一丝毛病。
屋一柳恰好瞥见了她,即使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就在二人即将擦身而过时,他终于没忍住,又用眼尾扫了她一下。那姑娘真的好看,他很愿意在满世界变形走调的面孔中,多看一眼一条马尾辫从她的额头皮肤上钻出来,悬在两眼之间,随着步伐左右摇晃。
胃里深处猛然涌起的一股酸液,差点就从屋一柳嘴角溢出来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挣扎着将反胃的声响和酸液一起吞咽了回去。
那姑娘显然察觉了,在二人擦肩而过后,屋一柳听见她停住了脚步,似乎回头朝自己身上望过来了——他强迫自己保持着面无表情,忍受着背后那一双被马尾辫遮挡住了一部分的目光,装作无事一般,跟在李伯斯二人身后走出了教学楼。
他不敢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能够察觉、意识到他们变形的脸,毕竟其他人似乎全都懵懵懂懂地瞧不出来;假如一切都其实是因为他精神分裂,那么他也不敢让那些正常人知道,自己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什么也不敢说。
等出了学校大门,他才算稍稍松了半口气。学校外头的人更多,面孔变异的人却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常人的数量冲淡了面孔变异的人的数量。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除了他,没有一个人露出过异样神色来。
三人一路走到附近的丹尼屋时,屋一柳其实早后悔了,但是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怎么也得对付着吃完这一顿饭。他们在桌边坐下来,向女招待点了餐,闲聊了几句——大部分还是李伯斯主动找屋一柳搭话,还劝他要多出门转转;爱丽只是坐在窗边,一口一口地喝咖啡。
今天丹尼屋里人不多,仅有的几个也都面貌正常。在桌边坐着等餐饭送来的这十来分钟里,屋一柳感觉自己似乎渐渐放松下来了不少。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心脏仿佛变成了一只惊兔,随时都会因为一丝风吹草动而跳脱逃亡似的;难得能够在公众场合中安安静静地喝咖啡,简直像是噩梦退潮后,他又重新回归了现实。
咖啡杯里的热汽,令他眼眶都跟着热了。
女招待端着餐盘走过来,口中说了一句“咖喱鸡与蒜包。”便将盘子摆在了李伯斯面前。爱丽的炒蛋也上来了,倒是唯独差了屋一柳点的餐;他刚朝女招待抬起头,后者就立刻一笑说:“你的马上就来。”
屋一柳重新低下头,目光盯着自己桌下紧紧绞起来的双手,看着它们渐渐发了白,浑身都绷住了不敢出声。女招待用那一双裂至嘴角的黑漆漆眼眶看了看他,转身走了。李伯斯和爱丽都全无反应。
“那我先吃了,我饿死了。”李伯斯可不管什么餐桌礼仪,立刻说。屋一柳下意识地点点头,脑子里仍旧是碎片摇晃着的马尾辫和黑洞眼眶,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侧耳听一种黏连撕拉的声音。
他慢慢地抬起了头。
爱丽已经把整张脸都摘下来了,将其小心地卷成了一个卷,搁在了餐桌一旁。脸皮底下露出来的东西,屋一柳至今都没有合适的语言去形容。
李伯斯仍然在撕,一边撕,一边朝他说道:“你老是这样板着脸,不累吗?摘下来,给我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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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5章 逃出生天
屋一柳低头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杯沿上还残存着一点咖啡渍。
他看着那点褐色渍迹,感觉眼皮好像正在越缩越短,马上就要包不住眼眶和眼球了——他知道,他的眼睛已经瞪得过大了,大得不正常了,会被人看出来他正在恐惧的,但他却压根控制不了。
……李伯斯也完了。
身下的餐厅皮沙发椅,成了整个世界里唯一一块坚实可靠的东西,他就坐在那一小块坐垫上,身外世界就如同是加了奶的咖啡,流动液体似的色调混搅交调到了一起,不断旋转下沉、起起伏伏、分崩离析……唯有前方那两张不是脸的脸,正在向他越靠越近。
“屋一柳。”曾经戴着李伯斯的脸皮的那一个东西,将脸顺手扔在了餐桌上,问道:“你愣什么呢?”
为什么还可以说话呢,屋一柳觉得自己正在快要昏迷的边缘,头脑混沌不清。若是像生理解剖课模型一样露出了皮下的肌肉,或许会说话还不算奇怪,但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
“海鲜杂烩饭,菜上齐了。”
那个黑洞眼眶裂开了半张脸的女招待,在这个时候却救了他的命;随着这一句话,一只热气腾腾的沉重盘子落在了屋一柳面前的桌子上,打断了对面那两个东西的注意力。餐桌不大,他的盘子磕在李伯斯的盘子上,当地响了一声,震得那张没被卷起来的人脸轻轻一颤。
他们还没发现我不一样,他们还没发现我不一样。
“我、我去洗个手。”
紧紧攥着这一线希望,屋一柳腾地站起了身,差点将桌上的咖啡杯撞翻,“我吃饭之前,一、一定要洗手……”
“你小心一点。”爱丽及时伸手扶住了桌上的杯子,手仍旧是人类的手,发出嗡嗡话声的,是脖子上头的东西。
她到底是什么,她怎么能说话的?是我出现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吗,我如果现在伸手去摸桌上他们的脸皮,我会摸得到实物吗?
屋一柳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洗手间的方向,惊得一个路过的服务员倒吸了口气。如果不是脑海深处仍有一丝顽固坚韧的意识,不断提醒他要保持表面上的正常,他可能已经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和桌子了;他拉开了洗手间门,见里头没人,一头冲进厕所单间里,手忙脚乱地将门反锁上。
以理智来讲,人类是不可能把脸摘下来的,世界上哪有鬼呢,这一定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屋一柳视野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