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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守拙原可以称得上是天衍宗最为热闹的地方。

各峰弟子时常会借着到藏书阁查阅经卷的名义到此游玩,或与一些聊得来的同门谈天说地。

颜浣月一路行来,时时贪看故地,路过不坠湖时,见到三五位天衍弟子在湖边挂着木风铃的木亭下赏雨,她撑伞立在雨中掐兰诀礼过。

亭下一着织锦灰色衣衫的少年冲她晃了晃手中剑,微微仰头笑问道:“宝盈师妹,这是去用饭吗?我们一起去膳堂带些饭菜来亭中吃可好?”

搭话的少年是掌门座下三弟子宁无恙,时常领问世堂任务下山,他身边的几人都是问世堂几位长老座下弟子。

她三岁入知经堂修炼时,宁无恙也还在知经堂修炼,见她年岁小,常喜欢逗她,就算后来拜入掌门座下,对她也颇为照顾。

他唤的“宝盈”,是她的小名。

颜浣月父母原为天衍宗外门弟子,许是天生资质太差,修炼多年未有进益,入内门无望。

为不荒度此生,便自请离山,领了师门五十两赠银,往云京去寻个生计。

恰云京有妖物突生祸乱,二人亦被妖物所俘,最终为救百姓死于妖物手中,颜浣月便是被那妖物生生从她母亲腹中剖出的。

若非当年天衍宗掌门裴寒舟及时赶到,颜浣月恐怕也与父母一道身殒了。

她母亲也正是在护虞照母亲逃入云京城内的护生大阵时才被妖物擒住虐杀。

当年虞氏举族东归祭祖,只虞照母亲并几个几乎没有修为的家眷留在云京。

那场妖祸,是被这两个修为都够不上内门弟子门槛的年轻人拼死守住的。

他们打开了护生大阵,等来了救援,在死之前燃起周身灵脉,催增修为,真正踏上了内门弟子的门槛。

那夜虞母缩在阵中,看着裴寒舟默不作声地抱起已落在她脚边法阵边缘外许久的小小血婴,用一方上好的丝绸去擦拭孩子身上的血迹。

虞母突然声泪俱下地起身冲出法阵,抢过那婴孩,当场许下自家儿子与这婴孩的婚事,过后还想给她取名“念恩”,但被裴寒舟给否了。

毕竟再念恩,也该是虞家,而不是这个孩子念恩。

颜浣月的名字是裴寒舟找到颜氏夫妇的札记后才定下的。

札记中这两个才出师门的年轻人从最开始得知有孕的惊喜期盼,取名时的斟酌谨慎,都有所记录。

二人前前后后取了好多名字都不满意,只以“宝盈”对孩子做小名称呼,直至临死半月前才确定了“浣月”这个名字。

“颜师兄思量许久,非欲为孩儿取“浣月”之名,曰;‘吾心若清江,昼时映云之浩荡,夜来浣月之清辉’,厮缠多日,又以琼楼之宴相诱,只好同意。

白日云寥廓,长夜月至辉,纵是何时意不展,也盼宝盈守心辉,莫自苦与卑。”

这是她母亲江映云的最后一篇札记。

无人知晓云京城中,那两个还对眼前一切充满好奇的年轻父母,在死之前可曾共赴过那场琼楼之宴。

他们二人或许不知,二十年后他们的女儿重返云京,却还听闻有人在批判他们的救人之举不够思虑谨慎,不够周全,不够有自知之明,不够体面智慧。

有些人列出了无数自觉高超的除妖救人计谋,有的说该苟着活命,有的说该自己先跑,有的说可以归顺那妖物。

人们都很聪明,人们都很有办法,人们口沫横飞、信誓旦旦,好像但凡是个人处在他们那样的境地,都会做得比他们好。

他们二人也或许不知,他们天资不佳,孩子的修炼天赋虽也算垫底,却是个难得的纯灵之体。

前世的许多年后,他们的女儿也因这点天道倾顾,与他们一样,身死云京。

被她所救之人折磨,又被他们当年所救的孩童斩首。

裴寒舟将颜浣月带回天衍宗后照顾了三年。

直至他师姐元虚峰峰主宋灵微出关后,才强行将颜浣月从他身边带走,送到知经堂开始修炼。

裴寒舟带她的那些年长清殿里唤的都是她的小名,直到她去知经堂后大家才知晓她还是个有大名的人。

但那时小名已经叫开了,许多人依旧唤她小名,可随着她渐渐长大,这么唤她的人也少了,但有的人还是一直这么唤她,宁无恙便是其中之一。

颜浣月的目光不断在对亭下众人脸上流连,“诸位师兄师姐,掌门传唤,恕我今日不能相陪了。”

宁无恙才从外面回来不曾到长清殿拜见,有些好奇,便问道:“师父何事唤你啊?”

颜浣月心中虽已知晓,却说道:“不知,韩师姐只说掌门传唤,我先告辞了。”

说罢继续在雨中前行,不一会儿,落到长清殿前的玉阶上。

她到主殿飞檐下时,掌门首徒苏显卿恰从殿内出来。

如同她记忆中一样,苏显卿并不与她说话,只是接过她手中的伞,示意她直接进去。

颜浣月抬袖擦了擦脸上薄薄的雨水,提起裙摆,抬脚踏入长清殿内。

殿内布置一切如故,几盆碧叶白花的寒玉幽兰错落有致地供在几处高高的方几上,南窗下的描金木案上摆着一尊三足铜香炉,香炉被白烟流瀑遮掩,如炼丹的仙鼎。

掌门真人裴寒舟一身蓝色绣沧澜纹样的衣袍,一人独坐殿中。

颜浣月将双手藏入袖中,目不斜视走入殿内,朝着起身走下高位的裴寒舟行礼道:“见过掌门真人。”

裴寒舟微微抬手,一道温厚的灵力扶了一下她的手肘,裴寒舟抬手指了指东边的一排椅子,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颜浣月转身朝东边的座椅走去,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十步之处的东侧内室门上垂挂着的烟青纱帐。

透过室内微微晃动的暖橘色灯烛,她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拥着斗篷静静地坐在纱帐内的少年轮廓。

前世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缥缈纱帐之内,他即便还披着斗篷,身影却好像比她记忆中更加清瘦羸弱一些。

她暗暗收回目光,走到椅前背对着不远处的纱帐就坐。

裴寒舟却并未回到高位上,只是负手在殿内徘徊踱步。

颜浣月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裴寒舟即将说出的话。

终于,裴寒舟走到她面前,试探着问道:“浣月,你体质特殊,若能与一个人结为道侣或可救他一命,你愿不愿意?”

前世掌门也是问了这句话,她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反问道:“敢问掌门真人,难道是虞师兄出事了吗?”

那时掌门答道:“并非你虞师兄。”

不是已有婚约十七载的虞照,她哪里肯答应,所以表态道:“既有前盟所在,弟子此生只愿与虞师兄结为道侣。”

那日掌门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令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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