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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身着诡异黑袍的邪修,正围着一处篝火,火上架着大釜, 里面翻滚着令人作呕的肉块, 他们肆意谈笑, 嘴角还沾染着猩红。
真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邪修。
而在角落的囚笼里, 关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衣衫褴褛,满身污秽,蜷缩成一团, 裸露的皮肤上遍布新旧交错的伤痕。
他似乎已经麻木,对近在咫尺的恐怖景象毫无?反应,唯独那?双眼睛,在凌乱发丝的遮掩下,透出极深的黑,宛如两潭化不开的浓墨,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纪云廷的缓步出现,原本?谈笑间的邪修们惊觉,厉喝着扑来。
少年纪云廷手持仙剑——仙阙,剑光如虹,凛冽的剑气瞬间撕裂了?邪祟的阴霾,不过几息之间,便?将那?几个以人为食的邪修斩于剑下。
他走到囚笼前,剑气一挥,斩断锁链。
笼中的少年受惊般猛地一颤,抬起头,那?双浓墨般的眼睛直直地撞入纪云廷眼中。
依旧是空洞的,但在那?空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纪云廷看着他,心中了?然。这便?是宗门指引他寻的“炉鼎”。
此子身具罕见的玄阴之体,对于修炼纯阳功法的他而言,确是上佳的辅助。
修仙之路,弱肉强食,因?果循环。他救他出魔爪,免于被啖食的命运,那?么,他付出些代?价,助自己修行,亦是公平。
“跟我走。”纪云廷的声音冷淡,不带丝毫情绪。
少年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挣扎着从笼中爬出,因?长久的禁锢而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
他默默站直,低着头,跟在纪云廷身后三步之遥,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之后,纪云廷赐名与他——奉剑。
从此,奉剑成了?仙盟少宗主纪云廷的剑侍。
奉剑话?极少,少到近乎失语。他总是安静地处理着一切事务,擦拭仙阙剑,整理洞府,准备修炼物资。
那?双乌黑的眸子,平日里低垂着,将所有情绪都深深掩藏在那?片浓墨之后。
只有偶尔纪云廷修炼遇到问题的时候,他才会被纪云廷唤至修炼的静室。
纪云廷修炼的功法至阳至刚,需以玄阴之气调和。
奉剑的体质,便?是最好的媒介。
不过,过程对于奉剑而言,绝非愉悦。
纯阳灵力霸道地涌入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伴随着源自炉鼎体质的屈辱感。
但奉剑从不反抗,也?从不呻吟。
他只是死死地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蒲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总是将所有的痛苦与难堪都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细碎而压抑的闷哼。唯有那?双眼睛,在剧痛的迷蒙中,会不受控制地、痴痴地望向纪云廷。
那?目光,很复杂。
有承受痛苦的坚韧,有无?法言说的卑微,更有一种深埋的、几乎要破眶而出的炽热情感。
那?般浓烈,那?般专注,仿佛纪云廷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是他存活于世的全部意义。
纪云廷撞进过那?双眼睛,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一久。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侍从、弟子,但凡有心,皆能窥见一二?。
私下里,不乏有人感叹奉剑的痴心,亦有人讥讽他身份卑微,痴心妄想。
然而,纪云廷对此根本?不在乎。
于他而言,奉剑是他从邪修手中救下的,奉剑助他修炼,是天经地义的回?报。这是一场清晰的、等价交换的因?果。
他救了?奉剑一命,奉剑献出玄阴之气,两不相欠。
至于奉剑那沉默下的隐忍,那?墨瞳中深藏的情愫,在他眼中,与静室中摇曳的烛火,与窗外拂过的微风,并无?不同。
纪云廷天生?缺了?那?一窍情根,世间万物,在他心中只分“有用”与“无?用”,“相关”与“无?关”。
奉剑的情感,属于无关且无需理会之物。
三百年时光,便?在纪云廷的修为精进与奉剑的沉默隐忍中,如水般流过。
第三百零一年,春。
仙盟内部积压的矛盾与野心,终于在这个节点?轰然爆发。
数位位高权重的长老早已与妖魔两界暗中勾结,里应外合,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叛乱。
一时间,仙盟总坛杀声震天,灵光与魔气交织碰撞,昔日仙境般的亭台楼阁在狂暴中崩塌碎裂,鲜血染红了?白玉台阶。
纪云廷手持仙阙剑,立于风暴中心。
白色宗主袍服已被鲜血浸透,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胸腹间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缭绕着不祥的血气,那?是他某一个师叔临死前的反扑。
剧痛与毒素不断侵蚀着纪云廷的神识,但他的眼神依旧冰冷锐利,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叛徒,必须清除。
他以铁血手腕镇压叛乱,仙阙剑下,妖魔伏诛,叛逆授首,毫不留情。
混乱中,宗门饲养的灵鸟闻讯鸟发挥了?巨大作用,它们能辨识气息,追踪隐匿的叛徒。
当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长老被纪云廷一剑洞穿紫府,魂飞魄散之后,闻讯鸟清亮的啼鸣声,引着纪云廷来到了?凌云殿后一处隐蔽的阵法节点?旁。
那?里,站着浑身是血的奉剑,前一秒还在对敌,现在却?被认成了?叛徒。
“主人……”
奉剑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黑衣,只是此刻衣袍上沾染了?点?点?血污,不知是谁的。
他脸色苍白,看着步步逼近的纪云廷,看着他那?染血的仙阙剑,浓墨般的眼瞳中,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闻讯鸟绕着他焦急地飞旋,尖声啼鸣,指向明确。
最后一个叛徒,竟然是跟了?纪云廷三百年的剑侍,奉剑。
滔天大火、满地鲜血之中,纪云廷的目光落在奉剑身上。
他心中那?因?三百年相伴而生?出的、极其微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熟悉感,在这一刻,瞬间粉碎。
“奉剑,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纪云廷开口,声音因?杀戮和伤势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想埋骨在何处。”
奉剑闻言,浓墨般的眼瞳里似乎有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夜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拼尽全力迸发出最后一点?亮光。
他很轻、很费力地扯动嘴角,漾开一个极淡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