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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叩响那扇斑驳的木门,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幽光。他要请这绣娘绣一件龙袍。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他要的是绝对狗腿。

老绣娘开门时,目光在他阴柔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是太监啊,多久没见过了。

绣娘年轻时,人人都唤她“秀娘”,那会儿她的眉眼也当真配得上一个秀字。如今鬓角染了霜,人们便只客客气气地称一声“绣娘”了。她倒也不计较这些——活到这把年纪,连生死都看淡了,何况一个称呼。

“这位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秀娘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她在松阳县独自活了太久的岁月,久到连寂寞都成了老朋友。日子过得腻味了,反倒生不出什么惧怕之心。烛火在魏忠贤阴柔的脸上跳跃,她却只是平静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眼中好奇有余,却寻不出一丝畏惧。

魏忠贤的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似烟雾朦胧:“咱家来,自然是有桩天大的买卖,想请老师傅出山。”

秀娘摇了摇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旧痕:“公公说笑了。老身眼也花了,手也抖了,连针眼都穿不进了,哪里还绣得动那些精细活计。”

魏忠贤被拒也不恼,反而低笑一声,笑声冰凉:“若是咱家说…我这儿有个人,是绣娘日思夜想了四十年的呢?”

秀娘佝偻的身形倏地一僵。她仍立在门槛内,昏黄的灯火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眼神已然动摇,嘴上却还硬撑着:“老身…不知道公公在说什么。”

巷口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悠长而寂寥。人人都道她秀娘活了一辈子,活得清清白白、无牵无挂,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宫里待久了的宫女啊…”魏忠贤的声音忽然放得极轻,像深夜的细烟般缠绕而来,“不通人情世故,出了宫墙便如雏鸟离巢。偶尔显露了手艺被富商盯上,那些人也惯会爱情二字作饵,以纳妾之名行巧取之实。”他往前半步,绣着暗纹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动,“咱家可是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人了——以为遇见了良人,实则不过是他人眼中的玩物与工具。”

秀娘扶着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魏忠贤的声音愈发低沉,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缓缓刺入夜色:

“就算侥幸从富商掌中逃脱,也要被活生生剜去一块心头肉——那些男人啊,最知道如何让女人痛彻心扉。”

秀娘的身形开始微微发颤,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仿佛唯有借此才能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魏忠贤向前逼近半步,烛光将他没有胡须的面容映照得格外诡异:“许秀娘,你当年被剜下的那块肉…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夜风突然穿过巷弄,吹得檐下灯笼剧烈摇晃。秀娘终于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了一步,苍老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你…你….”

魏忠贤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那双手异常稳定,却冷得像块冰。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敲在秀娘心尖上:

“咱家用你亲生骨肉的消息,换老师傅出山绣这一件衣裳。这笔买卖——您说值是不值?”

值不值?

四十年的思念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垮了她精心筑起的心防。秀娘本以为她的心成了铜打的铁制的,当初走的时候都没有流一滴泪,现在怎么反而泪流满面了?

她抬手以袖拭面,指尖触到的湿润滚烫得骇人。良久,她终于轻轻点头,侧身让开通路:“进来说话吧…不知公公要绣的,是件什么样的衣裳?值得费这般周折。”

魏忠贤踏入门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悠长。

“一件龙袍。”

魏忠贤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堂屋内,震得梁上的灰尘都仿佛簌簌而下。

秀娘听得真切,心头猛地一沉。怪不得如此大费周章,原是要她做这诛九族的买卖。

魏忠贤见她不语,却不急不躁。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并无题字,只以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他缓缓翻开书页,里面密密麻麻绘着失传已久的宫廷绣法:双面三异绣、盘金蹙珠绣、缂丝通经断纬法…每一页都足以让天下绣娘疯狂。

“不仅如此,”魏忠贤的手指抚过一页绘着九天飞凤的图样,“咱家还要老师傅在这龙袍之上,再加绣一只凤凰——展翅凌霄,直破九重。”

秀娘彻底怔住了。龙凤呈祥本是帝后大婚时的吉服纹样,可这龙袍凤纹同绣一袍…

“这…这究竟是龙袍还是凤袍?”

魏忠贤的眼中掠过一丝幽光,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是龙袍,然而是给女子穿的龙袍。”他轻轻将古籍推至秀娘面前,“凤在龙上,九天揽月——老师傅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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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凤在龙上

魏忠贤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秀娘耳边炸开,震得她神魂俱颤。

女子龙袍?

凤在龙上?

这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身旁的织机,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额前散乱的白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狼狈。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灭族之祸!

这是真正的灭族之祸!

纵然是亲王、藩镇,也无人敢动此僭越之念,更何况是女子!这是要倾覆天地纲常!

她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魏忠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试图从中分辨出一丝一毫的试探或是玩笑。

但没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有冰冷的笃定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良久,秀娘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公…公公…您…您莫要欺老身眼花耳背…女子龙袍…凤在龙上?”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语无伦次,“这…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不,是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的大罪啊!普天之下,谁敢…谁能穿此衣?您…您究竟是要为…为哪位贵人…行此…行此…”

她不敢说出“逆天”二字,但眼神里的惊骇与绝望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死死盯着魏忠贤,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窥探出一丝真相。

她没有想到松阳县县令姜戈,毕竟现在姜戈还是以男子身份行走。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

魏忠贤静静地听着她颤抖的追问,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直到秀娘因恐惧而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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