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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坊的大人们说,大漆是会“咬”人的,但如果你跟它熟悉起来,大漆就不经常咬你了。

新的一年,蒋宁屿决定让自己适应大漆。

江潺做漆器的时候他总在旁边待着。起先江潺被他那次过敏吓怕了,一见他过来就要赶他走,但蒋宁屿说,如果一直躲着,那以后每次碰到大漆都会过敏,还不如尽快适应起来。江潺觉得有道理,就放任蒋宁屿待在边上看自己做漆了。

江潺说她要给小疤做一个猫碗。

她一闲下来就要捯饬那只碗,裱步、刮灰、髹涂底漆、推光楷清……那只碗从冬天做到春天,再从春天做到初夏,才终于做好了。

碗底用调好的色漆画了一只小猫,当小疤一点一点把食物吃完的时候,碗底画着的那只小猫就会一点一点地全部显露出来。

小疤刚被江潺捡回来时,鼻子上有一块露出血肉的疤,由此得名“小疤”,随着时间过去,那块疤渐渐长好了,重新长出了绒毛,一点都看不见了。

但蒋宁屿还是没能跟大漆彻底熟起来。他想跟大漆熟,大漆好像并不想跟他熟,时不时地还是会“咬”他一下。

蒋宁屿总是大漆过敏——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严重了,只是会在局部起一些小红疹子,但仍然引起了蒋天炀的嫌恶。蒋天炀在家离他远远的,不止一次问他是不是得了某种皮肤病,警告他不要传染给家里其他人。

不仅如此,他还又一次把这件事宣告得人尽皆知,于是学校里的同学也开始在背地议论这件事,并且有意无意地更加疏远了蒋宁屿。

蒋宁屿以前会因为周围人的疏远而感到孤独,但现在他变得不太在意这件事,他每天都在盼着周五的到来,一到周五放学,他就坐上了通往临江镇的那趟公交车。

他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树枝长出新芽,一点点枝繁叶茂,然后渐渐变成了视野中大片大片的鲜绿,这一路上的所有景色都让他感到快乐。

进入夏天,天气渐渐热起来,暑假快要来了。

期末考试之后全校要召开家长会,蒋宁屿和蒋天炀在同一学校的不同年级,家长会在同一天开。

蒋天炀在饭桌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郁芝,嬉皮笑脸地对宋郁芝说:“妈妈,蒋宁屿他们班也是这个时间开家长会,你去参加他的吧,让爸爸来参加我们班的家长会。”他说完,还故意问蒋宁屿,“蒋宁屿,你想不想让妈妈去参加你的家长会?”

这是蒋天炀为数不多的承认自己有个弟弟的时刻,但蒋宁屿和宋郁芝心里都很清楚,这其实是因为蒋天炀的成绩不好,他知道蒋言彰工作忙,即便答应下来最后八成也不会去,这样他就能逃过一劫。

宋郁芝看穿了他的这点小伎俩,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那点小心思能不能用到学习上,你看看弟弟的成绩,再看看你考的那两分。”

——这次期末考试,蒋天炀在班里考了倒数第二,而蒋宁屿毫无悬念地又考了班里第一。

蒋天炀一听就炸了,手掌拍了下桌子,不满地吼道:“又拿我跟他比,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喊什么喊,”宋郁芝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跟你爸一个德性!”

宋郁芝最后还是去了蒋天炀的家长会。

在家长会当天中午,宋郁芝把蒋宁屿叫到了跟前。她坐在沙发上,用很温柔的语气跟蒋宁屿说:“宁屿,哥哥成绩不好,妈妈要去和老师了解了解情况。你的成绩一直都不用妈妈操心,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蒋宁屿心里很清楚这个结果,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自打上学以来,宋郁芝从来都没去参加过他的家长会。

有时候他也想像蒋天炀一样做个胡搅蛮缠的坏孩子,就像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自己也考得很差,会不会也能同样引起宋郁芝的关注。

但他最终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回到自己房间,蒋宁屿坐在书桌前,看着桌角的日历。

其实令他失落的不只是家长会的事情,而是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或许宋郁芝记得,但她绝对不会提起这件事。

蒋宁屿知道,这也是宋郁芝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的生日,是这个家绝不能提起的日子。每到这天,这个家就好像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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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他听到宋郁芝在楼下叫自己的名字:“宁屿,宁屿——”

他推开门,听到宋郁芝说:“你朋友给你打电话了!”

除了江潺,没人会给自己打电话,蒋宁屿应了一声,快步走下了楼梯。

“蒋宁屿,”江潺在电话里问,“你们放暑假了吗,期末考试你考得怎么样?”

“放了,”蒋宁屿一一回答她的问题,说到自己的成绩时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考了班里第一。”

“你这么厉害!”江潺的声音有些雀跃,“你知道吗,第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呆呆的,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傻子。”

蒋宁屿听她这么说,嘴角向上弯了弯。

“蒋宁屿,”江潺又说,“杜皓的妈妈今天炖了大骨头,可香了,我在家里都闻着味儿了,你要不要来一起吃饭?”

“好啊。”蒋宁屿说。他想这是今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又能去临江镇,见到江潺和姥姥了。

挂断电话,他告诉宋郁芝他要去朋友家里玩,宋郁芝没多问就答应了。

蒋宁屿回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在他出门前,宋郁芝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宋郁芝走到门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钱包,又从里面抽出了几张零钱,递给蒋宁屿,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去吧,去买点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和她说着要去参加蒋天炀的家长会时一样温柔。

蒋宁屿接过了钱,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但他忍住了,只说“谢谢妈妈”。

天气已经变得很热了,视野里大片大片的鲜绿变成了浓绿。

上公交车前,蒋宁屿拿着宋郁芝给自己的零花钱,去街边的小商店买了一支冰淇淋。

公交车开起来,风顺着窗缝吹进来,轻轻拂过他的脸。

蒋宁屿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一边一口一口地吃着冰淇淋。

甜味的奶油在口腔中化开,明明糖分总是令人快乐的,明明去临江镇的这条路总是让他雀跃的,但他今天却始终闷闷不乐。那种想哭的感觉窝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让他觉得很难受。

他捏着兜里剩下的零钱,想到了临出门前宋郁芝弯下腰摸他头发的样子,那种轻微而温暖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额头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很想跟宋郁芝说,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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