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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典,最后随其他人一同出宫, 等待另一天真正真正作为伴读同皇子一同学习生活——

但今天皇帝并没有亲自到场,那两封印着皇帝私章的诏书被由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送过来。

整个皇宫遍布皇帝的耳目,尽管皇帝并未亲临见证,但依旧能保证皇帝第一时间知晓到皇子们挑选的结果。

张公公一身紫袍,笑面圆脸,小碎着步子走到殿中央,手里白色拂尘一挥,身后两位端着放有皇帝旨意诏书的侍女走上前。众人立马齐齐跪地。

谢容玉与被大皇子选中的那位刑部侍郎之子徐盛年跪在最前面。

张公公肃声将诏书念完了,才笑眯眯地,亲自把诏书放到他们两个手上。“既然被皇子选为伴读,这便是你们与皇子们有了缘分,与天家有了缘分……两位公子才学斐然,日后还希望能够尽好职责,照顾好两位皇子才是。”声音细细的,并不尖利,带着恰到好处的谨慎和肃穆。

他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两句。

转身面对二皇子时,脸上的笑容蓦地变得真切慈祥起来。

谢容玉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连他父亲都要忌惮三分的大总管。眼角褶皱笑成一朵花,连手上的拂尘也不管,孤零零落在地上、沾上灰尘。他曲起腿、弯下腰,嘴里止不住的“祖宗”、“小殿下小殿下”地叫着,轻声慢语替皇帝解释着。只是一个眼神,身后更多的侍女进来,都捧着皇帝给二皇子准备的、讨饶的有趣物件。

仿佛那铁石毒汁浸的心肝都完全软了,变得慈爱,同其他疼爱小辈的老人再没什么两样了。

他父亲说过的,这位面善心狠的张公公,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也是全天下对皇帝最忠诚的人。

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宫里头那最至高无上的一位的意思。

二殿下荣宠之盛,亘古未有。

他曾嗤之以鼻,认为真真假假、人云亦云,连史书都不尽真实,更何况那些传闻?

不过夸张而已。

可今天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傲慢和错误。

好像是从进入这里开始,

——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他“意外”地被二皇子选为了伴读,这已然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了。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现在——起码现在,应该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里,回家告知父母这个消息,可能会让他们惊讶、害怕一会儿,但是最终也只会叹气,告诉他要做好哪些准备,要好好记得在明天辰时又回到这里……

“——抱我回去!”

而不是被二皇子从一堆人中叫出来,随意地、轻蔑地命令——和使唤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他伸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抓着一只象牙小鼓。那是由张公公送来的,被由一众的婢女捧着送到他轻易可以伸手拿到的高度。那些物件各个精美无比,明亮珍贵的颜色,挤挤挨挨堆在他面前。二皇子雪白的脸也被映衬的更加莹润漂亮。他垂着眼皮,长长乌黑的睫毛却翘着,有些不高兴的耸着鼻尖。

散漫、毫不在意。

似乎这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连对着任何一个人,

已经习惯被所有人毫无底线听从照顾的样子。

谢家是京城世家之首,于是他从小就知道他与别人的不同。

在他的世界里,并不存在任何同龄人的影子。他没有玩伴、甚至也不承认那些堂的、表的、远的近的所谓兄弟。

太蠢了。

甚至连眼神都藏不住的害怕。却因为长辈的叮嘱教导,不得不靠近他、讨好他。

他对这些人是怎样的?

他记不得了。

但毫不掩饰轻视的态度,渐渐的,也再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了。

而现在,身份对调。

江偃书却不是那时的他。

他当然明白,江偃书同他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能从他的言行里察觉到这种傲慢情绪的,相反,他如此一视同仁——对恨对爱、对人对物……一样的毫不在意、毫不珍惜。

他露出这样冷酷的神情,可那双眼睛却惊人的美丽。

带着孩童的天真,还有似乎一切都拥有后的了无乐趣。

你看着这双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想要哭泣、请求……请求他看向你——

谢容玉甚至真的觉得他是曾被这双眼深深看过的。

……

在最疯狂、傲慢的那年,他曾经随着风流爱游历山湖的二叔去过骊山,那山极尽蜿蜒崎岖,可山顶却建有一座神庙。

那里只有一位老僧人,还有他收养的孩子。

他们不被允许进入。就算他们捐足了香火。

他二叔却愈发对里面供奉的神好奇起来。

夜晚,他们从庙宇后面的高墙翻了过去。

也不知这荒郊野岭,这庙宇高高外墙内却异常地精致华美,夜晚天色昏暗,这庙宇墙沿悬挂的夜明珠却愈发明亮温暖——

他们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中间的那扇门,

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山丛的蝉鸣、风吹落叶的扑簌……

甚至外面明珠毫不可惜地悬挂,里面却只有一只孤零的红烛。放在金碟里,被一双手捧着。

橙黄色烛光被屋外吹来的细细的风吹得摇摇曳曳,照亮了底下雕像一点纤细指尖,还有在更深处阴影里逐渐明晰的脸,和逐渐显露锐利形状的眼眸……他们不自觉的高高仰起头,却在将要真正将那雕像面容看清时,眼前猝然一黑——

再醒来时,他们正躺在山下支起的帷帐里,就在他们出发的地方。

昨晚的记忆却开始模糊起来,好像昨天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其实他们并没有爬上山,没有看见什么庙宇,也没有翻进去,

更没有看见里面那个捧着蜡烛的人……

或者说,

是“祂”。

谢容玉什么也不记得。

但他记得一双眼睛的影子、形状。

“祂”在看他。

这并不是能为人所言的,毕竟世人绝不能理解他那样一个“梦”。他也私心地不希望有更多其他人知晓那个形状。

他“失去了”那段记忆。

而他的二叔却疯了。被关在家里,开始整日整日的哭,整日整日地笑。甚至央求祖父,请求让他离去,去骊山,出家为僧。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说他胡言乱语,被鬼魇了神魄——大屹哪有什么山叫骊山的!

更别说什么神庙了……

他被更加严厉地看管起来。

他的父亲和母亲找到他,问他是不是见过什么“神庙”。

他只是摇摇头。

他的父亲母亲终于露出笑容,眼底带着止不住地担忧和后怕。

他却安静的,手指捏住被角,指尖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状……

……

谢容玉现在仍觉得那是一场梦,一场“特别”的梦。

毕竟他不是个疯子。

他眼神逐渐平静,神情也只一瞬间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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